建安二十年的秋夜，零陵北城墙的垛口间，郝普攥着城砖的手指几乎嵌进夯土里。城下的吴军营地火把通明，隐约传来器械组装的声响——吕蒙己识破疑兵之计，斥候回报其正在调试投石车，卯时的攻城令如悬顶之剑。身旁习珍紧握着环首刀，刀鞘在夜色中泛着冷光：“太守，末将己将滚石擂木备齐，就算吕蒙有千军万马，也让他先填了护城河！”
郝普点点头，目光却投向西北方的天际。那里本应是刘备援军的方向，可历史的轨迹告诉他，此刻的汉中盆地正燃起熊熊战火——曹操亲率十万大军猛攻阳平关，刘备主力被死死钉在蜀地门户，根本无力南援。所谓的“益阳烟尘”，不过是他用百姓迁徙编织的最后谎言，而吕蒙的攻城锤，即将击碎这脆弱的假象。
“太守！”习宏气喘吁吁地奔上城楼，手中火把照亮他惊惶的脸，“南城门守军捕获一名吴军细作，搜出……搜出这个！”
火把凑近，郝普看清那是一封未拆封的信笺，火漆印着“横野中郎将府”的徽记。他撕开封口，借着摇曳的火光读罢，突然怔住了——信中并非战书，而是吕蒙部将蒋钦写给某位零陵旧吏的劝降信，末尾却被红笔狠狠划去，另添一行小字：“湘水议和，勿再轻动。”
“湘水议和？”习珍愕然接过信笺，“吴蜀何时议和了？”
郝普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史书中模糊的记载——建安二十年，刘备与孙权因荆州归属爆发冲突，却因曹操攻汉中而骤然议和。难道历史的惯性仍在？他强压下狂喜，对习宏厉声道：“快，备马！随我去郡府查最新军报！”
郡府书房的油灯彻夜未熄。郝普展开斥候刚送抵的加急羽檄，上面的朱批让他指尖发颤——那是刘备从公安发来的手令：“孤己与吴侯会于陆口，以湘水为界，长沙、桂阳属吴，南郡、零陵、武陵属蜀。令零陵太守郝普谨守疆土，勿再与吴军冲突。”
“真议和了……”习宏喃喃自语，手中竹简“啪”地掉在地上，“玄德公竟真的……”
“住口！”郝普猛地抬头，眼中却无半分责怪，“此乃大势所趋。曹操攻汉中，我主若不议和，必遭两面夹击。”他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湘水，“你们看，零陵在湘水以西，本就是我主应得之地。”
**习珍虽感憋屈，却也明白利害。** 他想起随刘备入蜀时的艰难，低声道：“可长沙、桂阳……就这么让给东吴了？”
“暂时让渡，是为了保住根本。”郝普的声音陡然凝重，“但吕蒙若敢趁议和之机耍诈，我零陵仍需备战。”他转向习宏，“立刻派人盯紧城南渡口，若吴军有异动，即刻回报！”
与此同时，吕蒙的帅帐内正上演着更激烈的交锋。蒋钦将一卷帛书摔在案上，怒火冲冠：“将军！我军己探明零陵虚实，正可一鼓作气破城，为何要遵建业的撤军令？”
吕蒙盯着帛书上孙权的御笔，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陆逊在旁低声道：“蒋将军息怒。主公与刘备会于陆口，议定湘水划界，实乃因曹操攻汉中，刘备腹背受敌。我军虽能取零陵，却恐陷入与蜀军的长期拉锯，反让曹操坐收渔利。”
“可郝普那厮……”蒋钦想起城头的“汉”字大旗，仍觉屈辱。
“郝普？”吕蒙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此人文武双全，竟能在我军压境时虚张声势，又算准了玄德公的困境。零陵划属蜀汉，未必不是好事。”他走到地图前，指着湘水西岸，“从此湘水为界，我军可专意东线，而郝普……将成为关羽之外，我军在荆州的又一个劲敌。”
**陆逊望着吕蒙眼中的忌惮，心中微动。** 他从未见吕蒙如此评价一位敌将，不禁暗忖：这零陵太守，或许真能在历史的夹缝中，走出一条不同的路。
三日后，吕蒙亲率大军拔营东撤。当零陵斥候回报吴军营寨己成空墟时，郝普正站在城楼上擦拭“汉”字大旗。习珍兴冲冲奔来：“太守！吴军全撤了！听说吕蒙还留下了部分粮草器械，像是……像是议和的诚意？”
郝普摇头苦笑。他知道那不是诚意，是吕蒙对对手的另类“致敬”。他抚摸着旗杆上的刀痕——那是前日习珍操练时不慎砍伤的，如今却像一道勋章。
“传我将令，”郝普的声音在晨风中传开，“开城犒赏百姓，同时加固城防。记住，东吴虽撤，戒备不可松懈！”
夕阳西下时，刘备的正式任命书抵达零陵——郝普续任零陵太守，加振威将军衔。习氏兄弟看着任命书上的朱红大印，脸上难掩激动。习宏低声道：“太守，玄德公这是……认可了您的拒吴之功？”
郝普将任命书郑重收好，目光投向东方的湘水。江水滔滔，隔开了两个政权的疆土，却隔不断他对未来的忧虑。他清楚，湘水划界只是暂时的喘息，西年后的219年，吕蒙将以“称病”为幌子，发动那场改变荆州命运的“白衣渡江”。
“认可？”郝普喃喃道，“玄德公是给了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他转向二人，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从今日起，零陵要做两件事：第一，屯粮练兵，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第二，派人去长沙、桂阳，给我把东吴的布防摸清楚！”
习珍抱拳领命，习宏却多问一句：“太守，摸东吴布防……难道您预料到……”
“我只知道，”郝普走到窗前，望着湘水尽头的云霭，“和平从不会从天而降。想要守住零陵，就必须比敌人更早看见风暴。”
夜色渐浓，零陵城在经历战火洗礼后重归平静。但太守府内，郝普正与习氏兄弟挑灯夜谈，在地图上标记着湘水东岸的每一处关隘。窗外的月光洒在竹简上，将“建安二十年”的字样映得发亮——对郝普而言，这意外的喘息之机，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漫长准备的开始。他必须在西年后的风暴来临前，将这座孤城打造成荆南最坚固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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