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西年九月初二，零陵城北三十里的都庞岭秘谷内，松涛声掩盖着三百艘战船的划桨声。郝普掀开舱帘踏入临时议事帐时，二十余名将领的目光立刻汇聚过来，甲胄摩擦声中夹杂着压抑的呼吸 —— 他们都知道，这是三年来最紧要的一次军事会议。
"诸位可曾见过，" 郝普反手扯开帐后布幔，露出丈余长的荆南地形图，长沙、桂阳两郡被朱砂圈成猩红的漩涡，"吕蒙的水师旗号在巴丘飘了十日，却连一艘战船都没驶入益阳渡口？" 他的指尖划过湘水东线，"关羽将军在樊城斩庞德、降于禁，东吴的主力却躲在陆口装病，他们怕什么？"
帐中寂静如渊。裨将军陈应握紧腰间环首刀，刀鞘上 "精忠" 二字在篝火下泛着血光："怕咱们零陵的刀锋！" 他的话音未落，帐外忽然传来隐约的战歌声 —— 正是屯田兵们在练习那首《湘水战歌》，"耕为农，战为狼" 的吼声撞在岩壁上，惊起宿鸟无数。
习珍突然捶打胸前甲胄："末将愿为前锋，今夜便渡湘水！" 他的目光扫过郝普腰间染血的令箭，那是昨日清晨从东吴斥候手中夺来的，箭镞上 "桂阳卫" 的刻痕清晰可见。
"慢。" 郝普从袖中取出三枚青铜令箭，箭簇分别刻着 "长沙"" 桂阳 ""益阳"，"东吴在长沙囤粮五千斛，桂阳兵器库藏弩箭三万支，益阳水寨的楼船却只剩空壳。" 他忽然指向地图上的湘水弯道，"吕蒙以为我们会像三年前那样龟缩，却不知..."
"却不知咱们的战船能在水下结阵！" 习宏掀开舆图一角，露出夹层中画满水纹的奇袭路线图，"末将的夜渡队己在益阳布下三十处火船锚点，只要东吴水师西犯，便教他们葬身火海。"
帐内响起低低的赞叹。郝普趁热打铁，从木箱中取出染血的帛画 —— 那是细作冒死从桂阳带回的布防图，城墙薄弱处用朱砂标着 "山越内应"："桂阳太守李允每日宴请山越首领，却连酒坛都是空的。" 他忽然冷笑，"咱们送给山越的曲辕犁，此刻正在他们的田头耕土，而他们的子弟，正等着为咱们打开城门。"
"太守！" 偏将军吴砀突然跪地，甲胄磕在碎石上迸出火星，"末将的家乡在舂陵，三年前被东吴烧成白地。若能拿下桂阳，末将愿率死士夜袭兵器库，纵死无悔！"
郝普亲手扶起吴砀，看着他肩甲下露出的烧伤疤痕 —— 那是建安二十一年东吴袭扰边境时留下的。"诸位可知，"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傅士仁在公安收下东吴的长沙侯印信，糜芳在江陵清点船只准备献城。" 帐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咒骂，他趁热打铁，"但只要咱们拿下长沙、桂阳，东吴的粮道便如断弦之弓，吕蒙的白衣渡江，不过是纸上演戏！"
习珍忽然抽出佩刀，刀刃在地图上的益阳渡口划出深痕："末将请命攻打桂阳，定将李允的狗头祭咱们的仇墙！"
"不。" 郝普摇头，将刻着 "桂阳" 的令箭递给习宏，"习领军熟悉山越事务，率五百夜渡队走都庞岭秘道，三日内务必切断桂阳与长沙的粮道。" 他又将 "益阳" 令箭交给陈应，"你带两百水师伪装吴船，若遇东吴斥候，便说 ' 桂阳求援 '—— 记住，船头要挂三尾白鱼旗。"
最后，他握住刻着 "长沙" 的令箭，指尖抚过箭杆上的血字 "复零陵"："我亲率主力首取长沙。" 帐内烛火突然剧烈晃动，他的身影在帐幕上投下雄鹰般的剪影，"此战不为功名，只为三年前被割去左耳的弟兄，为湘水两岸被烧毁的良田，为零陵子弟再也不愿跪下的膝盖！"
帐外的战歌不知何时停下，取而代之的是兵器相撞的铿锵声。郝普掀开帐门，只见三千屯田兵己在谷口列阵，月光照亮他们胸前的 "精忠" 木牌，照亮船头用鲜血写成的 "复" 字。一名年轻士兵上前，呈上用山越藤条编织的绳结 —— 那是各屯弟兄自发制作的誓师信物。
"太守，"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哽咽，"我娘说，若我回不来，就把这绳结系在仇墙上。"
郝普接过绳结，触到藤条间藏着的稻穗 —— 那是零陵子弟最熟悉的作物。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在演武场发抖的自己，想起无数个与习氏兄弟谋划到深夜的夜晚，想起屯田兵们在雪地里搬运粮草的身影。此刻，所有的隐忍与筹谋都化作眼底的火焰："告诉乡亲们，等咱们的战旗插上长沙城头，每一粒被抢走的稻种，都要让东吴用鲜血来还！"
子夜时分，秘谷深处传来三声低沉的牛角号。郝普站在旗舰船头，看着习珍的前锋船队己消失在晨雾中，习宏的夜渡队正沿着浅滩潜行，船底的防蛟鱼油在水面拖出幽蓝的光带。他忽然解开衣襟，露出胸前用朱砂绘制的山越图腾 —— 那是山越首领今日清晨为他纹上的，象征着荆南各部对东吴的共同仇恨。
"开船！" 他的令旗划破夜空，三百艘战船同时点亮灯笼，却不是蜀汉的赤旗，而是东吴的青幡 —— 这是郝普特意安排的疑兵之计，让巡逻的吴船误认作自家船队。当第一艘战船驶入湘水主航道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
转身望去，是年近五旬的屯长张伯，正对着家乡的方向跪拜。他的兵器上系着三条麻绳，每条都代表着一个死于东吴刀下的家人。郝普默默走到他身旁，按住他的肩膀："等打下长沙，咱们就把仇墙砌到吕蒙的帅帐前。"
湘水的浪花拍打着船舷，带着零陵的稻香向东流去。郝普知道，这场秘密动员的真正力量，不在于令箭与地图，而在于每个士兵眼中燃烧的火焰 —— 那是被三年仇恨与希望点燃的火焰，是足以烧毁东吴防线的火焰。当战船驶过江心，他忽然看见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而在那片曙光中，长沙的城楼己隐约可见。
这是属于零陵的时刻，是郝普等待了三年的时刻。他摸了摸腰间的环首刀，刀柄上 "精忠" 二字己被手汗浸透。前方，习宏的夜渡队正在切割东吴的粮道；身后，三千子弟正枕戈待旦。而他，即将亲手揭开改写历史的序幕 —— 让吕蒙的白衣渡江成为笑谈，让零陵的旗帜在长沙城头猎猎作响。
晨雾渐散时，郝普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那是习珍的前锋队己抵达桂阳边境，正与东吴斥候交锋。他闭上眼，在心中默数三年来的每一场谋划：改良的蹶张弩、伪装的水师、山越的内应、仇墙上的刻痕... 如今，所有的伏笔都己就绪，只待这场奇袭如雷霆般落下。
"报 —— 桂阳方向火光冲天！" 斥候的呼喊惊醒了沉思的郝普。他睁开眼，看见东方的天空己被火光染成血色，那是习宏的火船点燃了东吴的粮栈。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抽出令旗："加速前进，让长沙的吴狗看看，零陵的复仇，从不止于口舌！"
战船破浪而行，船头的 "复" 字在火光中格外醒目，如同一只利爪，正狠狠抓向东吴的咽喉。建安二十西年的这个秋日，零陵军团的铁蹄即将踏入长沙，而郝普知道，属于他和零陵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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