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震动，并非来自校长那狂暴的怒火。
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苏醒。
从那些堆叠的骸骨之后，从最黑暗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站了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
十几个半透明的、瘦小的身影，缓缓凝聚成形。他们穿着破旧的学生制服，身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藤条的抽痕、烫伤的烙印、扭曲的骨折。
他们的眼睛是空洞的，但那空洞之中，却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跨越了数十年的仇恨。
校长那膨胀的、充满怨毒的黑影，在看到这些身影时，竟然本能地凝滞了。
他那张由黑雾构成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似于恐惧的情绪。
“不……不听话的孩子……都应该被关起来……”他后退了一步，声音里不再是审判者的威严，而是色厉内荏的虚弱，“你们应该听话！”
林晚的心脏在狂跳。
她的赌博，赢了。
这些孩子，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我们不是你的学生！”
林晚的声音在颤抖的地下室里响起，清晰而坚定，她向前一步，挡在了受伤的杨青和挣扎的张伟面前。
“我们是来为他们，讨回公道的！”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亡灵与生者间的壁垒。
所有孩子的怨灵，那空洞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林晚。
其中一个扎着小辫子、脸上有一块巨大烫伤的小女孩怨灵，缓缓抬起了她那虚幻的手臂。
她没有指向校长，也没有指向林晚。
她指向了墙角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箱子。
那个箱子被埋在杂物和骸骨之下，毫不起眼。
张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碎石，顾不上右臂的剧痛，踉跄着冲了过去，用消防斧的斧刃狠狠撬开了那把己经锈死的锁。
【哐】的一声，铁箱被打开。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叠发黄的照片，一本比之前那本更厚的日记，以及一份用毛笔书写的、长长的名单。
张伟将东西全部拿了出来，递给了离他最近的陈国栋。
陈国栋的脸色比死人还白，他看着那些东西，手抖得不成样子。
“教授！”林晚厉声喊道，“念出来！”
这一声呵斥，将陈国栋从恐惧的深渊中拽了出来。他看着手中的名单，看着那些用稚嫩的笔迹签下的名字，再看看周围那些沉默的、等待着审判的怨灵。
一种作为学者的责任感，一种作为人的基本良知，在这一刻，战胜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颤抖着，念出了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
“受害者，李思明，九岁……死因，腿骨断裂后，感染高烧……”
“受害者，王小娟，八岁……死因，长期饥饿导致器官衰竭……”
他翻开了那本更厚的日记，里面的内容，比之前那本更加疯狂，更加灭绝人性。
“十月二十日。我发现，恐惧可以改变人的体质。这是个伟大的发现。我需要更多的材料……不，是学生。”
“十一月三日。那个女孩的尖叫声，在注入药物后，变得格外悦耳。她的眼睛在乞求我，多么美妙的艺术品。我将这个过程，命名为【蜕变】。”
“活……活体实验……”陈国栋的声音己经完全变形，他拿着那本日记的手，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他不是在体罚……他在用这些孩子做实验！”
“吼——！”
最后的遮羞布被扯下，校长彻底疯狂了！
他不再维持人形，整个身体化作一团巨大的、翻滚的黑色风暴，无数只由怨气组成的黑色手臂从风暴中伸出，铺天盖地地抓向地下室里的每一个人！
他要将所有的证据，所有的见证者，连同那些背叛他的亡魂，一同抹去！
“躲在我身后！”张伟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他没有半分犹豫，他将林晚和几乎站不稳的陈国栋一把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高大的身躯，铸成了一道血肉之墙。
他挥舞着消防斧，狠狠劈开一只抓向陈国栋的怨气手臂。
黑色的能量腐蚀着斧刃，也灼烧着他的皮肤，但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杨青不顾林晚的拉扯，她看着那些因痛苦而扭曲的小小身影，看着他们无声的愤怒。
她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心底里，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了上来。
那不是勇气。
是身为一个老师，最原始的保护欲。
她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对着那些茫然的、被校长凶威所慑的怨灵们，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开口。
“别怕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孩子们，别怕了。我们……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坏人，马上就要受到惩罚了。”
她的话语，像一缕温暖的光，照进了这些孩子冰封了数十年的黑暗世界。
他们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
“教授！继续念！”林晚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战场上的将令，“把他的罪，全部念出来！让所有人都听到！”
陈国栋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不再去看那恐怖的黑色风暴，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份罪恶的名单上。
他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变得高亢、清晰，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与力量。
“张建国，十岁！被摘除器官！”
“刘小红，七岁！被注射不明药物！”
“周浩，九岁！死于精神崩溃！”
每一个名字，每一桩罪行，都像一把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地捅进那团黑色风暴的核心。
每念出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学生怨灵身上的怨气就更浓一分。
他们不再畏惧，他们开始前进。
他们伸出自己虚幻的手，抓向那团黑色的风暴，用自己最原始的仇恨，撕扯着那个囚禁、虐杀了他们的恶魔。
黑色风暴开始剧烈地翻滚、收缩，发出阵阵痛苦的嘶鸣。
“不！你们是我的！你们是我的作品！”
校长的哀嚎，在孩子们的无声复仇中，显得那么微弱，那么可笑。
最终，在陈国栋念完最后一个名字的瞬间。
所有孩子的怨灵，同时扑了上去。
那团巨大的黑色风暴，被十几道小小的身影彻底淹没。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黑烟在无声地消散，连同那一声绝望的、充满了怨毒的诅咒，一同回荡在即将恢复平静的地下室里。
“就算我死了……这所学校也永远不会安宁！”
黑烟散尽。
校长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地面上，有一个特殊的血色符号。
那些小小的怨灵，静静地站在原地，他们转向林晚西人，空洞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感激。
他们对着西人，缓缓地、郑重地，鞠了一躬。
然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叮咚】
手机提示音响起。
林晚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去管。
张伟松开了紧握消防斧的手，斧头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林晚赶紧扶住他。
陈国栋手中的日记和名单，也散落一地。
他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杨青也是劫后余生般倚靠着那些骸骨旁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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