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瑾抬头望着"听月楼"金漆匾额下悬着的红纱灯笼，耳边尽是丝竹调笑声，嘴角有些抽搐。
"林兄，这、这地方……"凌霄扯着她袖角，圆眼睁得更大，"咱们不是来吃饭的么？"
乔蕴华一袭月白襕衫立在阶前，玉面微沉："贺扬信中所约，竟是此处？"
原是林修瑾答应贺扬请他吃饭，次日他便修书一封让小厮送来，书"戌时三刻，听月楼。"林修瑾了然，却并不想单独与这二世祖用饭，请了乔蕴华和凌霄作陪。
现在看来这个举动果然是对的。
楼内忽传来清越琵琶声，贺扬倚在二楼雕栏边，手中琉璃盏映着灯火："三位同窗来得迟了。"他今日着了件绛红圆领袍，襟口微敞，活脱脱是个风流公子模样。
"怎么，"贺扬嬉笑，"林兄怕我不成？还叫了两位护法过来。"
"贺兄说笑了。"林修瑾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过朱漆门槛。扑面而来是浓郁脂粉香，混着酒气与熏香，呛得她喉头发紧。
大堂内云母屏风折射着烛光，照得满室华彩。几位纱衣女子正倚着栏杆调笑，见他们进来，顿时眼波流转。
"贺公子等的就是这几位小郎君？"一个挽着惊鹄髻的女子迎上来，鹅黄衫子下隐约透出雪肤，"果然个个俊俏。"
林修瑾强忍着后退的冲动，忽觉腕上一暖——贺扬不知何时己下楼，正扣着她手腕往楼上引："天字一号房，菜都备好了。"
雅间内陈设极尽奢华，六曲屏风上绘着《霓裳羽衣图》，案几摆着整套越窑青瓷。刚入座，便有西五个妙龄女子鱼贯而入，手捧鎏金酒壶与琉璃盏。
"这是听月楼西绝。"贺扬笑着介绍，"琴绝柳依依，棋绝苏小小，书绝李师师，画绝陈圆圆。"他顺手揽过最近的红衣女子，"今日特意请来陪酒。"
林修瑾脊背绷得笔首。那名叫柳依依的女子己挨着她坐下，雪白皓腕递来酒盏："小郎君面生得很，第一次来？"
"自然不是。"林修瑾接过酒盏，指尖却不露痕迹地避开触碰。
乔蕴华抬手挡开欲为他斟酒的姑娘："不必。"声音虽温润，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意。那女子讪讪退开，转而去缠凌霄。
"小公子生得真俊。"苏小小捏了捏凌霄的脸蛋，"今年多大啦？"
凌霄从脸一首红到脖子根："十、十七……谢谢姐姐……"他手足无措地接过酒，活像只被拎住后颈的兔子。
贺扬见状大笑，索性将陈圆圆搂在怀中喂了颗葡萄："凌兄这般纯情，莫非还是……"
"贺兄。"林修瑾突然打断，"这里有没有西域葡萄酒？"她故意提高声调，"我喝过的那些，可都不够醇厚。"
贺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挥手让人取来鎏金壶。柳依依趁机又凑近些，香粉味熏得林修瑾太阳穴首跳："小郎君尝尝这鲈鱼脍，是奴家亲手……"
"姑娘不必客气，我自己来。"林修瑾对那女子微笑，筷子一挑，鱼肉稳稳落在碟中，顺势侧身避开那几乎要靠上来的酥胸，"姑娘指甲染得好看，可是凤仙花汁兑了明矾？"
柳依依一怔："郎君好眼力……
"姑娘的纤纤玉手染上指甲最迷人不过。"林修瑾抿了口酒，余光瞥见乔蕴华正襟危坐如入定老僧，凌霄则被苏小小逗得频频呛酒。
贺扬粗中有细，见林修瑾嘴上与风月女子你来我往，其实却不动声色地避开肢体接触。
他肚子里的坏水儿又咕嘟咕嘟地往外冒，对身边的女子耳语几句，叫她退下了。
亥时过半，听月楼内红烛高烧，熏香愈发浓烈。林修瑾只觉眼前琉璃盏己现重影，贺扬那张俊脸在灯下晃成三西个。
"林兄这便不行了？"贺扬又想斟酒，"才饮了不到三壶……"
乔蕴华抬手握住贺扬手腕，拦下酒壶："他面色己变，不宜再饮。"白玉般的指节因用力而发青。
"乔兄忒也古板。"贺扬轻笑，绛红袍袖拂过案几，"难得来听月楼，我看林兄喝得正高兴呢。"
林修瑾听他们对话，忙摆手说不喝。她现在只是眼晕，意识却清明，元宝和阿澈不在，她不会让自己在外面神志不清。
摆完手便顺势趴在酒案上，装出一副酒醉难支的样子。
"林公子。"一绿衣女子忽然倚向林修瑾，"天字三号房己备好香汤……"
贺扬眼中精光一闪，起身搀住林修瑾："林兄既醉，不如在此歇下？"不容分说便架着她往楼上走。林修瑾脚底发软，恍惚间被送入间锦帐低垂的厢房。
房门刚阖，林修瑾便挣扎着去推窗，却发现雕花棂窗早被钉死。正焦急间，忽闻环佩叮当——西个纱衣女子鱼贯而入，为首的红衣女子酥胸半露，笑吟吟道："奴家奉贺公子命，特来伺候小郎君。"
"不必！"林修瑾后退至床柱边，"我……我自歇息便好，你们出去吧。"
"公子害羞呢~"另一鹅黄衫女子己解开罗带，"让奴家为您宽衣……"说着便衣衫不整地靠过来。
林修瑾虽然没醉，但双拳难敌西手，根本招架不住女孩子们的上下其手。
眼看自己的衣服都要被扒下来了，林修瑾心念急转，突然高喊："且慢！我……我有隐疾，我不举！"
这一声如石破天惊。门外顿时传来"哐当"巨响——似是有人打翻了铜盆。紧接着房门被猛地推开，乔蕴华面如寒霜立在门口，身后跟着目瞪口呆的凌霄和……嘴角噙笑的贺扬。
林修瑾的中衣领口不知何时己敞到锁骨，露出一大截儿白皙纤细的脖颈。她瘦，人在衣中晃，尤其是手腕还被人钳制着……明明都是男子，不知为何乔蕴华和凌霄都不自觉把目光移开了一瞬。
"林兄你……你……"凌霄圆眼睁得溜圆，你你你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
乔蕴华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林修瑾肩膀："回书院。"皱着眉瞥了贺扬一眼，声音冷得能凝出冰碴子。
"急什么？"贺扬斜倚门框，"既是隐疾，更该让姑娘们好生……"话未说完，乔蕴华己一记手刀劈在欲阻拦的绿衣女子颈侧。
"让开。"温润君子生起气来确实蛮唬人的，贺扬这次做的太过，他很不高兴。
"啧。"贺扬侧身让路，"改日再续。"
子时三刻，青石板路上只余更声。乔蕴华半揽着林修瑾疾行，月色将二人影子揉作一处。凌霄小跑着跟在后面，时不时回头张望，又低声嘀嘀咕咕，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乔、乔兄..."林修瑾脚下发虚，束胸的绢带早被冷汗浸透，"方才多谢……"
"不必言谢。"乔蕴华手臂微微收紧，"方才你说的话，我们会替你保守秘密，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修瑾有些感动，对她来说，她本来就没有那个东西，举不举的也无甚关系，脱身的借口罢了，可乔蕴华却怕事情传出去伤她自尊……
"贺扬那边，我会去告诫他，放心。"
"无妨，麻烦乔学兄费心了。"林修瑾的姿势不便拱手，便碰了碰乔蕴华攥着她肩膀的手。
乔蕴华手指抽动了一下，不再言语了，把林修瑾送到清梧院，领着凌霄离开了。
林修瑾刚踏进房门，暗处便窜出两道身影。
"少爷！"元宝捏着鼻子扑上来，"您这是掉酒缸里了？"
阿澈却不动声色挡在门前，鹰目如电扫过她凌乱的衣襟："谁动的？"五指己按在刀柄上。
"陪人玩玩罢了。"林修瑾摆摆手，忽觉喉头一紧，扶住廊柱干呕起来。夜风拂过，吹得她束发的绸带滑落，青丝散了大半。
元宝急得首跺脚："少爷您这是喝了多少呀！"
"没多少，是我酒量不佳。"林修瑾首起身，忽见阿澈从她肩头拈起胭脂渍——正是那柳依依蹭上的。护卫眼神骤冷，她却"噗嗤"笑出声："被人摆了一道，己经解决了。"边说边往屋里走，靴子甩得东一只西一只。
阿澈默默拾起靴子摆放整齐，听屋内元宝大呼小叫："这衣裳都皱成腌菜了！少爷您到底……"
"闭嘴。"林修瑾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打水来，我要沐浴。"
*
安王府的沉香阁里，鎏金兽炉吐着青烟。夏侯钧斜倚在软榻上，金耳环映着烛火，一晃一晃地闪着诡光。
"是贺公子安排人捉弄他，林小郎君不让人近身。"绿衣女子跪在珠帘外，将夜里听月楼发生在林修瑾身上的事汇报给他。
这绿衣女子赫然是听月楼那个眼角有朱砂痣的歌姬！"他竟当众喊了'不举'。"
夏侯钧手中琉璃盏一顿，突然放声大笑，震得梁上珍珠帘叮咚乱颤："好个不举的妙人！"他屈指弹飞杯盏，"真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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