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噜——！！！
陈二狗肚子里那阵雷鸣般的巨响，在寂静的林间空地上回荡得格外清晰，连潺潺的溪水声都仿佛被压了下去。他老脸一红，下意识地捂住了干瘪的肚子，讪讪地看向老吴和小蝶。
老吴靠在树干上，闭目调息，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小蝶则停下了擦拭戏服的动作，抬起清秀的小脸，看着陈二狗那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随即又觉得不妥，赶紧抿住了小嘴，只是那双弯弯的眉眼，还是泄露了笑意。
“嘿嘿…”陈二狗尴尬地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把那几撮倔强的绒毛揉得更乱了，“那个…老爷子，小蝶姑娘…你们…饿不饿？”他指了指自己依旧在抗议的肚子，又眼巴巴地看向地上那几枚刚捡回来的、可怜巴巴的铜钱和银角子，意思再明显不过——该开饭了！而且，囊中羞涩，得靠这点钱买吃的。
老吴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依旧带着一丝疲惫，但气息平稳了许多。他看了看陈二狗，又看了看地上的钱，叹了口气：“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钱也无处买粮。”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散落的箱笼，“好在还有些干粮…小蝶，把包袱里剩下的饼子拿出来，分一分吧。”
“是，爷爷。”小蝶乖巧地应了一声，跑到一个相对完好的箱笼旁，从里面翻出一个小包袱。解开包袱皮，里面是几张同样干硬粗糙、带着明显杂粮麸皮的饼子，还有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同样硬邦邦的咸菜疙瘩。
这饼子看起来比陈二狗从青木门仆役那里搜刮来的还要粗糙，但此刻在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陈二狗眼里，无异于山珍海味！
“多谢老爷子！多谢小蝶姑娘！”陈二狗眼睛放光，忙不迭地道谢，一把接过小蝶递过来的一个饼子和一小块咸菜，也顾不上客气，狼吞虎咽地就啃了起来。硬邦邦的饼子刮得喉咙生疼，咸菜齁得他首皱眉，但他却吃得格外香甜，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老吴和小蝶也各自分食了一个饼子，就着溪水慢慢吃着。气氛有些沉默，只有咀嚼声和溪水声。
陈二狗一边啃着饼子，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偷偷打量着这对爷孙。
老吴，吴铁手。这名字听着就有点江湖气。刚才那雷霆出手，瞬间击退两个悍匪的气势，绝对是高手！先天武者？虽然陈二狗不太懂具体的境界划分，但看那刀疤脸吓破胆的样子，就知道这老头不简单。只是他现在气息内敛，又恢复了那副病恹恹、腿脚不便的普通老头模样，仿佛刚才的凌厉只是错觉。
小蝶，这名字倒是很配她的人。清秀灵动，年纪不大，却透着一股子与年龄不符的懂事和坚韧。刚才面对山匪时的恐惧是真的，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照顾爷爷，收拾东西，现在又安静地啃着干粮，不哭不闹。
这爷孙俩…不简单。陈二狗心里嘀咕着。看他们那点可怜的卖艺家当，还有这寒酸的干粮，日子显然过得紧巴巴。但老吴有这身本事，怎么会沦落到带着孙女跑江湖卖艺？还被人欺负成这样？这里面肯定有故事！
他咽下最后一口干硬的饼子，又灌了几口冰冷的溪水，感觉肚子里有了点底，精神头也上来了。他凑近老吴，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老爷子，您刚才那两下子…啧啧！太厉害了！那刀疤脸吓得屁滚尿流！您老真是深藏不露啊！是哪个大门派退隐的高人？”
老吴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地嚼着咸菜，声音平淡无波：“小兄弟说笑了。老朽不过是个走江湖卖把式的瘸腿老头子，年轻时跟着镖局走过几天镖，学了几手庄稼把式防身罢了。老了，不中用了，连孙女都护不住…唉…”他叹息一声，语气萧索，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
庄稼把式？陈二狗心里嗤之以鼻。能把两个凶悍的山匪一掌击飞、吓得报出“黑风寨”名头的刀疤脸落荒而逃的庄稼把式？骗鬼呢！这老头明显是不想说。
他也不点破，嘿嘿一笑，岔开话题：“老爷子您太谦虚了！我看您这身手，开个武馆收徒弟都绰绰有余！何必带着小蝶姑娘风餐露宿，受这份罪？”他试探着问道，“您二位…去天元城投奔亲戚？亲戚家…做啥营生的？能安顿下您二位不？”
老吴沉默了一下，浑浊的老眼望向远方黑风岭层层叠叠的山峦，眼神有些复杂。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嗯…投奔一个…远房表亲。很多年没走动了…听说在城里开了间小杂货铺…日子…也未必宽裕。只是…”他看了一眼身边安静坐着的小蝶，眼中满是慈爱和一丝无奈，“…只是眼下，实在没有别的去处了。这世道…总得给小蝶找个安身的地方。”
陈二狗敏锐地捕捉到了老吴语气中那份深深的无奈和隐藏的忧虑。看来这“投奔亲戚”，恐怕也未必是条好路。他眼珠一转，立刻拍着胸脯表忠心：“老爷子您放心！到了天元城，我陈二狗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路子野！认识的人多！帮您打听打听，保证给您和小蝶姑娘找个安生地方！实在不行，我给您介绍个活儿！保管比卖艺强！”
他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心里却打着小算盘：这老吴头是个隐藏的高手，打好关系绝对没坏处！而且有小蝶这么个水灵的姑娘在身边…嘿嘿…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小蝶听着陈二狗大包大揽的许诺，忍不住抬起小脸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又有点想笑。这家伙明明自己都狼狈不堪，还吹得跟天元城是他家开的一样。
老吴只是淡淡地看了陈二狗一眼，没接他这茬，反而问道：“小兄弟身手…嗯…颇为奇特。不知师承何处？去天元城又有何打算？”他目光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审视。
来了！陈二狗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头果然不好糊弄，开始探他的底了。
“师承？”陈二狗打了个哈哈，脸上露出一副神秘莫测又带着点悲愤的表情，“我师父…唉…不提也罢！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疯子！把我扔山里就不管了！教我的东西…也邪门得很！”他指了指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又指了指身上破烂的衣服，“您看！这不，练功差点把自己练死！还招雷劈！差点成了烤地瓜！”
他半真半假地诉说着被雷劈的经历，隐去了白狐、玉片和脑子里那本破书的事，只说自己练功出了岔子，被雷劈了，侥幸没死，反而因祸得福有了点“气感”，然后被青木门的人追杀，一路逃到这里。
“…至于去天元城？”陈二狗叹了口气，脸上努力挤出几分迷茫和憧憬，“听说那里热闹！东西方的人都有！机会多！我寻思着，找个活儿干，攒点钱，再想法子打听打听我师父那个老疯子的下落…或者…”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向往，“看看有没有机会…拜入哪个仙门，学点真本事！”
他这番说辞漏洞百出，但胜在表情丰富，语气到位，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不靠谱师父坑害、身世坎坷、却又心怀梦想（拜入仙门）的可怜少年。配上他那身凄惨的行头和光溜溜的脑袋，倒也有几分可信度。
老吴静静听着，浑浊的目光在陈二狗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分辨他话里的真伪。最终，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深究，淡淡地说了一句：“仙门…门槛高着呢。小兄弟…好自为之吧。”
陈二狗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这关算是暂时糊弄过去了。
简单的休整和填饱肚子后，三人开始收拾行装上路。陈二狗自告奋勇，把最重的那个装着戏服道具的箱笼扛在了肩上（虽然被压得龇牙咧嘴，但体内那团“混元一锅炖”气旋运转之下，倒也勉强支撑得住）。老吴背着一个轻便些的包袱，拄着一根临时削的木棍当拐杖。小蝶则背着自己的小包袱，搀扶着爷爷。
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朝着黑风岭外围进发。陈二狗扛着箱子走在前面开路，嘴里又开始闲不住地碎碎念：
“老爷子，您这箱笼看着不大，可真够沉的！里面装的啥宝贝啊？”
“小蝶姑娘，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我这儿有水！”
“哎哟！这破路！坑坑洼洼的！天元城的官道肯定又平又宽！”
“听说天元城里酒楼可多了！什么醉仙楼、聚丰楼…里面的大厨，那手艺！啧啧…改天狗爷我请客！咱们也去开开荤！不能老啃这硬邦邦的饼子！”
他一路聒噪，像只精力过剩的麻雀。老吴大多时候沉默，只是偶尔“嗯”一声，或者提醒他注意脚下。小蝶则被陈二狗那夸张的语气和不着边际的许诺逗得抿嘴首笑，清脆的笑声如同山涧清泉，给这沉闷的旅途增添了几分生气。
陈二狗看着小蝶笑，心里更是美滋滋的，扛着箱子都觉得轻快了几分。他一边走，一边偷偷观察着小蝶。这姑娘不仅长得清秀，性子也好，安静懂事，笑起来尤其好看。比靠山屯那些只会傻笑或者冲他翻白眼的丫头片子强了不知多少倍！
“嘿嘿…等到了天元城…”陈二狗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得想办法多跟小蝶姑娘套套近乎…”
走了约莫小半天，日头开始偏西。山路愈发崎岖难行，林木也稀疏了一些，隐约能看到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影。陈二狗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体内的气旋运转也有些滞涩。老吴的脚步也明显沉重了许多，腰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全靠小蝶搀扶。
“老爷子，歇…歇会儿吧…”陈二狗放下沉重的箱笼，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大口喘着粗气，“累…累死狗爷了…”
老吴也点了点头，靠着旁边一棵树坐下，闭目调息。小蝶乖巧地拿出水囊，递给爷爷，又走到陈二狗身边，递给他另一个水囊：“陈…陈大哥，喝点水吧。”
“哎！谢谢小蝶姑娘！”陈二狗受宠若惊，连忙接过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清凉的溪水让他精神一振。他看着小蝶近在咫尺的清秀侧脸，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如同草木般的清新气息，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小蝶姑娘…你们以前…就靠卖艺为生吗？”陈二狗没话找话，试图拉近距离。
小蝶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轻柔：“以前…爷爷身体好的时候，也帮人押过镖，走过江湖。后来…爷爷腿受了伤，腰也落下了病根…就带着我西处走走，卖点艺，勉强糊口。”她说着，眼中流露出一丝黯然。
“押镖？”陈二狗来了兴趣，“老爷子以前是镖师？肯定见过不少大场面吧？有没有遇到过山贼劫道？或者…江湖仇杀？”
小蝶刚要回答，一旁闭目调息的老吴突然咳嗽了一声。小蝶立刻收住了话头，对着陈二狗歉意地笑了笑：“都是些过去的事了…爷爷不爱提。”
陈二狗心里跟猫抓似的痒痒，知道这爷孙俩肯定有故事，但老吴明显不想多说，他也不好再追问。正琢磨着换个话题，忽然，他鼻子动了动。
“咦？什么味儿？”他皱起眉头，用力嗅了嗅空气。
空气中，除了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气，似乎隐隐约约飘来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硫磺和焦糊的怪味儿？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味道…有点熟悉？陈二狗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想起三天前自己被雷劈时，空气里弥漫的就是这种混合着硫磺和焦糊、还有一丝铁锈般腥甜的气息！
“老爷子！”陈二狗脸色微变，警惕地站了起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寂静的山林，“好像…有点不对劲！”
老吴也猛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老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精光！他显然也闻到了那股异常的气息，而且比陈二狗感知得更清晰！他扶着树干艰难地站起身，将小蝶护在身后，沉声道：“小心！有血腥气！还有…妖气！很淡…但很凶戾！”
妖气？！陈二狗头皮一麻！他立刻想起了那头恐怖的白狐和更吓人的铁背妖熊！这黑风岭深处，果然藏着大凶之物！
“在那边！”老吴猛地指向左前方一片更加浓密、光线昏暗的林地。那里的树木枝叶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焦黑色，空气中那股硫磺混合着血腥的怪味也更加清晰了！
“爷爷…我怕…”小蝶紧紧抓住老吴的衣角，小脸煞白。
陈二狗也吓得咽了口唾沫，但看着老吴凝重的脸色和小蝶惊恐的样子，一股莫名的保护欲（或者说在美女面前逞能的冲动）涌了上来。他强作镇定，拔出腰带上别着的那把从山匪手里“捡”来的匕首，挡在爷孙俩身前，声音带着点颤抖，却努力装出凶狠的样子：
“别…别怕！有我陈二狗在！管它什么妖魔鬼怪！敢来，老子一刀攮死它！让它知道知道狗爷我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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