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着楚瑶额角渗出的温热液体，砸在我手背上。她倒在我臂弯里，轻得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叶子，那条刚刚还撕裂空气、砸碎钢铁的机械臂，此刻死寂地垂落，关节处黯淡无光，连最后一丝微弱的电流嗡鸣都彻底熄灭。雨水冲刷着她苍白脸颊上的污迹，却冲不散那抹因剧痛和能量反噬而紧锁的眉头。她像一尊破碎的神像，信仰的火焰被强行掐灭，只余下脆弱的躯壳。
“主……”她唇瓣翕动，微弱的气音被淹没在头顶那片更令人窒息的死亡交响中。
头顶！那才是真正悬在所有人脖颈上的铡刀！
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如同地狱睁开的冰冷瞳孔，密密麻麻地布满铁灰色的城墙垛口。重机枪的枪管在雨水中泛着幽光，单兵火箭筒的发射筒微微调整着角度，甚至能看清炮口内部螺旋的膛线。它们沉默着，带着一种机械特有的、毫无情感的精准，将我们这支残兵败将死死钉在闸门前的泥泞里。空气被压缩到了极限，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肺叶，带着铁锈和血腥的灼痛。身后，是队员们粗重压抑的喘息，还有牙齿不受控制打颤的咯咯声。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因楚瑶爆发而升起的一丝侥幸。
完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脑中那催命符般的电子音狠狠碾碎：
【警告！高强度能量武器锁定！物理防护力场预计支撑时间：1.7秒！】
【信仰能量场持续衰减！】
【当前信仰值储备：52%… 51%… 50%…】
50%！还在跌！冰冷的数字如同钢针，一下下扎进我的太阳穴。78%到50%，不过几息之间！楚瑶的昏迷像抽走了主心骨，也抽走了某种无形的、支撑着“神迹”的根基？还是这座该死的钢铁堡垒本身，就带着压制信仰力量的场？
恐惧？有，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心脏。但比恐惧更汹涌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的暴怒！凭什么？我们只是想活命！凭什么这些躲在铁壳子里的杂碎，可以像踩死虫子一样决定我们的生死？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污染”罪名？
楚瑶的血还在我手上温热地流淌。身后队员粗重绝望的呼吸像鞭子抽在我背上。
不！
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让楚瑶死在这里！她是为了护住我这个冒牌货才……
一股滚烫的、近乎自毁的冲动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去他妈的谨慎！去他妈的隐藏！
我的目光像鹰隼般扫过脚下泥泞。那个被楚瑶砸成烂泥的守卫队长尸体旁，有什么东西在雨水的冲刷下反射出一点异样的暗沉光泽——是他刚才死死攥在手里，用来指控我的“旧神污染证据”！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石的黑色碎片，边缘扭曲断裂，上面刻满了难以名状的、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的诡异纹路。
就是它！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膝盖狠狠砸进冰冷的泥水里，手不顾一切地抓向那枚碎片！指尖触碰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混乱和细微的嘶鸣感，如同活物般顺着皮肤钻了上来，首冲脑海！系统尖锐的警报几乎刺穿耳膜：【高危旧神物品接触！精神污染风险激增！】
管不了那么多了！
“呃啊——！”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五指死死扣住那块冰冷刺骨的碎片，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意识疯狂沉入脑海深处，那个冰冷悬浮的信仰值面板上，数字正无情地跳向49%。
就是现在！给我烧！
我将所有残存的意志、所有的不甘和暴怒，连同那仅存的、摇摇欲坠的49%信仰值——不，是最后孤注一掷的20%！——狠狠砸进了那块诡异的碎片之中！没有技巧，没有引导，只有最原始、最粗暴的能量灌注！
“嗡——！！！”
一声低沉到极致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共鸣，猛地从碎片中爆发出来！它不再是死物，瞬间变得滚烫，甚至灼伤了我的掌心！碎片上那些扭曲的纹路骤然亮起，爆发出一种粘稠、污秽、令人作呕的暗红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妖异的穿透力，如同活物般扭曲着，瞬间弥漫开来，覆盖了我们头顶上方那一片被无数枪口笼罩的死亡区域！
幻象！瘟疫般蔓延的幻象！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城墙之上，那些前一秒还如同冰冷机器般锁定目标的守卫，动作猛地僵住了。我看到离我最近的一个机枪手，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头盔面罩后的眼睛骤然瞪大到极限，瞳孔里倒映出完全不属于现实的恐怖景象——他看到自己身边那个最信任的副手，那个正扛着火箭筒瞄准的家伙，猛地调转了发射筒的方向！冰冷的炮口，不是对着城下的“污染者”，而是……死死地抵在了他们小队长、那个肩章有红闪电标记的头目——的太阳穴上！
不止他一个！
“队…队长？你做什么？！”
“放下！快放下武器！队长疯了！”
“不！不是我！是他！是他要杀我！”
惊恐的、扭曲的、完全失控的嘶吼声，如同炸开的马蜂窝，瞬间取代了之前冰冷的死寂！城墙上一片大乱！所有守卫眼中看到的景象都截然不同，却又同样致命——他们看到身边的同袍突然面目狰狞地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最信任的上级，或者干脆将致命的武器抵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幻觉与现实疯狂交织，信任在瞬间土崩瓦解！
混乱！绝对的混乱！致命的枪口失去了目标，在惊恐的守卫手中疯狂摆动，互相指向！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放下武器——！”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喉咙里摩擦出血腥味，在雨幕和那片妖异的暗红血光中，被扭曲、放大，带着一种非人的、如同深渊传来的威严和不可抗拒！
“放下武器！违抗者——死！”
最后那个“死”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那些被幻象折磨得濒临崩溃的守卫神经上。
“哐当！”
“啪嗒！”
“咣啷！”
金属撞击湿漉漉地面的声音，如同最美妙的交响乐，此起彼伏地响起！重机枪被扔下，步枪脱手，火箭筒砸在冰冷的城砖上。守卫们像躲避瘟疫一样丢开手中的致命凶器，惊恐地后退，互相推搡，试图远离那些在幻觉中要杀死自己的“疯子”同袍。
成了！
“走！快走！”我朝着身后还在发懵的队员们嘶吼，同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昏迷的楚瑶猛地抱起。她的身体冰冷而沉重。
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巨兽的叹息，在我们身后轰然响起！那扇如同天堑般的巨大合金闸门，在某种内部机制的作用下，开始缓缓向内闭合！缝隙越来越小，外面那片被雨水和死亡笼罩的废墟景象，正在被冰冷的钢铁无情地切割、吞噬！
快！再快一点！
我抱着楚瑶，几乎是撞进了那道正在缩小的钢铁缝隙。身后的队员连滚爬爬地跟上。最后一个队员扑进来的瞬间，沉重的闸门在我们身后轰然合拢！
“砰——！！！”
巨大的金属撞击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灰尘簌簌落下。最后一丝天光，最后一丝冰冷的雨气，最后一丝废墟的腐臭……连同那无数指向我们的死亡枪口，都被彻底隔绝在外。
黑暗，瞬间笼罩。
只有闸门内侧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勉强勾勒出粗糙混凝土通道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铁锈味和一种地下空间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沉闷湿气。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有人瘫倒在地，有人扶着冰冷的墙壁干呕。
安全了？暂时。
我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滑坐下去，怀里的楚瑶依旧没有知觉，脸色苍白得像纸。脑中的信仰值面板闪烁着刺眼的红光：【警告！信仰值强制超载注入高危物品！精神污染加剧！当前储备：29%】。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如同潮水般涌上，眼前阵阵发黑，耳边似乎还残留着旧神碎片那令人疯狂的细微嘶鸣。
但比身体的不适更尖锐的，是一种被无数冰冷视线舔舐的感觉。
我猛地抬起头，透过应急灯惨白的光晕，看向通道更深处的阴影。
那里，并非空无一人。
在污水横流的狭窄巷道口，在锈蚀的通风管道下方，在堆满废弃金属箱的角落里……影影绰绰。无数双眼睛，在昏暗中无声地睁开，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秃鹫。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脸上刻着末世生存的麻木和深深的疲惫。但他们的手臂上，无一例外地，都缠绕着一圈刺眼的白布袖章。那白色在污浊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冰冷。
袖章上，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只极其简陋、却又透着无比邪异的——眼睛。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只有一片死寂的、带着审视、警惕，以及一种近乎贪婪的、盯上受伤猎物的冰冷注视。他们的目光，越过疲惫不堪的队员们，最终，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地钉在了我——以及我怀中昏迷的楚瑶身上。
铁壁城的“秩序”……原来在这里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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