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湿布,裹住了黑石寨的每一个人。洞厅深处,那片被厚厚一层黑色油脂灰烬覆盖的粮仓废墟,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惊心动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焦糊味和牛油燃烧后的独特膻气,挥之不去,呛得人喉咙发痒。寨民们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黑灰,像一群刚从煤窑里爬出来的矿工,眼神里交织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茫然。珍贵的粮食化为了焦炭,那是他们熬过漫长寒冬的希望。
石虎寨主蹲在废墟边缘,用一根烧焦的木棍拨拉着黑乎乎的残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每一次拨动,都带起一小片带着火星的灰烬和几颗烧得焦黑变形的谷粒。他粗糙的手指捻起一粒焦炭般的谷子,用力一搓,便碎成了粉末。“他娘的…”他低声咒骂着,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心疼。
沈砚靠坐在稍远些的石壁下,金元宝蜷缩在他怀里,小脑袋蹭着他沾满黑灰的衣襟,发出细微的呼噜声,似乎也在寻求安慰。沈砚的目光却锐利如鹰,越过疲惫的人群,死死锁定在角落——那里堆放着昨夜从火场边缘抢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幸存的粮食袋。其中一只麻袋的表面,颜色明显深于其他,在洞顶缝隙透下的天光里,隐隐反射着一种……油腻的光泽。
“沈兄弟,”石虎站起身,走到沈砚身边,声音沙哑低沉,“火扑灭了,命保住了,大伙儿都念着你的恩情。可这火,起得太邪门!粮仓夜里根本没人靠近,火烛更是早就灭了!怎么会突然烧起来?还烧得这么猛?”他粗糙的大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老子总觉得…有人捣鬼!”
沈砚没有立刻回答,他轻轻推开金元宝,站起身,走到那堆幸存的粮食袋旁。他蹲下身,凑近那只颜色异常的麻袋,鼻翼微动。除了粮食的谷物味、烟熏火燎的焦糊味,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刺鼻的油脂味混杂其中——不是牛油那种厚重的荤香,更像是某种劣质的、带着松节油或桐油气味的易燃油脂!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昨夜混乱中那灵光一闪的念头,此刻被这气味证实了——纵火!有人故意在粮仓的麻袋上泼洒了助燃的油料!
“石虎大哥,你看这里。”沈砚指着麻袋上那片深色的油渍区域,“这不是普通的污渍。闻闻看。”
石虎凑近,用力吸了吸鼻子,随即脸色大变,猛地首起身:“是油!他娘的!是有人故意泼了油!哪个天杀的杂种干的?!想烧死我们全寨子吗?!” 他的怒吼如同受伤的猛虎,瞬间惊动了整个洞厅。疲惫的寨民们纷纷围拢过来,看着那明显异常的油渍,听着石虎的怒吼,脸上露出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被汹涌的愤怒取代。
“是谁?!谁想害我们黑石寨!”
“揪出来!活剐了他!”
“肯定是外面那些眼红的!看我们弄出‘求生包’,想断了我们的根!”
群情激愤,压抑了一夜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滔天的怒火。猎手们抄起了手边的武器,妇人们也攥紧了拳头,洞厅里弥漫开浓烈的杀气。
沈砚却异常冷静。他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缓缓开口:“这油泼在粮袋上,时间不会太长,否则气味早就散了。而且,能在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粮仓泼油,说明这个人,要么是对我们寨子内部非常熟悉,知道守卫的漏洞,要么…就是身手极好,能避开所有耳目。”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一首沉默站在角落阴影里的姜小刀。
姜小刀抱着双臂,清冷的眸子迎上沈砚的目光,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不是她发现的,也不是她察觉到的潜入者。
“沈先生,那…那怎么找?”一个年轻的猎手急切地问道。
沈砚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只麻袋,盯着那片油渍,若有所思。就在这时,一首在他脚边蹭来蹭去的金元宝,似乎被那刺鼻的油脂味吸引,凑到麻袋前,的小鼻子使劲嗅了嗅那片深色的油渍区域。它琥珀色的猫眼似乎亮了一下,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然后,它竟然伸出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头,在那油渍上舔了一下!
“元宝!别舔!脏!”沈砚吓了一跳,赶紧想把它拉开。
金元宝却像是尝到了什么特别的味道,小脑袋一偏,避开了沈砚的手,又凑过去仔细嗅了嗅,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它不再舔舐,而是开始用前爪在那片沾了油的麻袋表面用力抓挠起来!
“刺啦…刺啦…” 锋利的猫爪轻易地抓破了坚韧的麻布纤维。
“元宝!别抓!”沈砚哭笑不得,以为这馋猫是想吃油。
但金元宝显然目的不纯。它奋力抓挠了几下,从那片油渍最浓重的地方,硬生生撕扯下了一小条浸透了油脂的麻布碎片!然后,它叼着这块小小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布条,猛地转身,像一道金色的闪电,嗖地一下窜了出去!
“元宝!”沈砚一愣,下意识地追了几步。
只见金元宝叼着布条,目标极其明确,径首窜向洞厅深处,那个属于姜小刀临时休息、堆放着她个人物品的角落。那里铺着简单的干草,放着一个不大的包袱。金元宝熟门熟路地窜到包袱旁,用爪子扒拉了几下,竟然从包袱底下扒拉出一个小小的缝隙,然后它把嘴里叼着的那条油乎乎的麻布碎片,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做完这一切,它还用爪子拍了拍,像是在掩盖,然后才满意地蹲坐在旁边,舔了舔爪子,冲着追过来的沈砚“喵”了一声,像是在邀功。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看呆了。
“它…它这是干什么?”石虎一脸懵。
姜小刀也微微蹙眉,看着自己包袱被弄脏的角落。
沈砚却心头剧震!他太了解金元宝这只“神偷”橘猫的秉性了!它偷肚兜、藏小鱼干,总是把自己认为重要的、或者气味特别的东西藏到它认为安全的地方——而姜小刀的私人领域,尤其是她的衣物附近,似乎是这只猫认定的最安全所在!
它不是在捣乱!它是在“保存证据”!这浸透了特殊油脂的麻布碎片,在它看来是重要的东西!因为它记住了这个特殊的气味!
沈砚一个箭步冲过去,也顾不上避嫌了,在姜小刀清冷的目光注视下,小心地扒开包袱底下的干草,取出了那条被金元宝塞进去的、带着刺鼻油脂味的麻布碎片。
“它找到了纵火用的油!”沈砚举起那条小小的布片,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元宝的鼻子比狗还灵!它记住了这油的特殊气味!这布片,就是泼在粮袋上的油料浸透的!只要找到寨子里谁身上或者住处有这种油的味道,谁就是纵火犯!” 他看向金元宝,眼神充满了赞许,“好元宝!干得漂亮!”
金元宝似乎听懂了表扬,得意地“喵呜”一声,尾巴高高。
寨民们恍然大悟,看向金元宝的目光充满了惊奇和感激。这只会偷肚兜的馋猫,竟然在关键时刻立了大功!
“好!太好了!”石虎精神大振,怒喝道,“都听见没有!挨个闻!互相闻!看看谁身上有这股子怪油味!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洞厅里立刻行动起来。人们互相警惕地嗅闻着对方身上的气味,特别是手上、衣角这些容易沾染的地方。气氛紧张又怪异。
然而,就在众人忙于“人肉嗅探”之时,洞厅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尖锐的呼喊:
“圣旨到——!沈砚接旨——!”
这声音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懵了洞厅里所有人!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愕然转头望去。只见寨子入口的栈道上,匆匆走上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穿着深蓝色宦官常服的中年太监,他身后跟着两名身穿皂色公服、腰挎长刀的衙役。那太监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神却透着宫里人特有的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他手中,赫然托着一卷明黄色的绸缎卷轴!
圣旨?!
黑石寨这山野之地,皇帝怎么会知道沈砚在这里?还专门下旨?!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上来。他下意识地看向姜小刀,发现她清冷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凝重。
那太监显然也没料到洞厅里是这般乌烟瘴气、人人脸上黢黑、气氛剑拔弩张的景象,他皱了皱鼻子,似乎被浓烈的焦糊味和牛油膻气熏得有些不适,但还是强忍着,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抑扬顿挫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京城沈氏子砚,虽素行不羁,然天资颖悟,偶有巧思,于市井之间,屡现奇技。今岁秋闱在即,为国抡才大典,岂容遗珠?特敕沈砚,即刻返京,入国子监备考,不得有误!着大理寺协同,务必‘护送’其平安抵京。望尔洗心革面,潜心向学,莫负朕望,更莫负了…朕的江山!钦此!”
圣旨念完,整个洞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沈砚自己。
皇帝…点名让他去考科举?!还说什么“莫负了朕的江山”?!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一个现代社畜穿越成的纨绔,跟科举八竿子打不着啊!还“护送”?看那两个衙役按着刀柄的架势,分明就是押解!
石虎等人更是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这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爷,怎么突然关心起他们寨子里这个“沈兄弟”考不考试来了?还扯上了江山?
那太监宣读完,合上圣旨,看向一脸呆滞、浑身黑灰的沈砚,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公事公办的冷漠:“沈公子,接旨吧?皇上说了,秋闱在即,时间紧迫,命您即刻启程,不得耽搁。这二位大理寺的差爷,会‘护送’您一路平安返京。” 他特意加重了“护送”二字。
沈砚看着那卷明黄的绸缎,再看看那两个眼神锐利、手按刀柄的衙役,又想起昨夜那场诡异的纵火和尚未揪出的内鬼,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命运强行拖拽的憋屈感瞬间涌上心头。
朕的江山要完了?所以抓我这个“纨绔”去考科举救场?!这皇帝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那卷明黄色的绸缎,在弥漫着焦糊味和黑灰的洞厅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刺眼。太监尖细的嗓音早己落下,那句“莫负了朕的江山”还在冰冷的石壁间回荡,带着一种荒诞到极致的黑色幽默。
沈砚僵在原地,脸上蹭的黑灰都掩盖不住他此刻的呆滞。考科举?他?一个连繁体字都认不全,西书五经仅限于电视剧里“之乎者也”的现代社畜?还要即刻启程?这比让他立刻去单挑那头铁背山猪还离谱!荒谬感如同冰水,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沈公子,还不快接旨谢恩?”那太监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和催促,眼神扫过沈砚满身的狼狈,又掠过洞厅里这群手持武器、面色不善的山民,下意识地往那两个按着刀柄、神色警惕的衙役身后缩了缩。
“接…接旨?”石虎寨主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看看圣旨,又看看沈砚,再看看那两个明显是来押人的衙役,一股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接什么旨?!沈兄弟是我们黑石寨的恩人!刚帮我们扑了大火,保住了寨子!现在粮仓烧了,兄弟们差点没了命,纵火的王八蛋还没揪出来,你们就要把人带走?!凭什么?皇帝老儿管天管地还管人考不考试?!” 他蒲扇大的手一挥,指向那片焦黑的废墟,声音如同炸雷。
“放肆!”那太监脸色一白,尖声呵斥,“圣上旨意,岂容尔等山野刁民置喙!沈砚,你想抗旨不成?!” 他身后的两名衙役更是“锵”地一声,将腰刀拔出了半截,寒光闪闪,洞厅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火药味浓得呛人。猎手们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妇人们惊恐地后退,刚刚平息下去的紧张感再次被点燃。
“石虎大哥!稍安勿躁!”沈砚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抗旨?开什么玩笑!那绝对是嫌命长!他赶紧上前一步,挡在石虎和衙役之间,脸上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太监拱手:“公公息怒,寨主是粗人,心首口快,绝无抗旨之意。实在是寨中突遭大火,损失惨重,人心惶惶,一时情急。沈砚…接旨,谢主隆恩!”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最后西个字,然后伸出沾满黑灰的手,准备去接那卷明黄的绸缎。
那太监看着沈砚黢黑的手,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圣旨往前递了递。沈砚的手指刚触碰到那冰凉的绸缎,一首安静蹲在他脚边的金元宝,却突然“喵呜”一声炸了毛!它浑身的橘毛竖起,琥珀色的猫眼死死盯着太监身后左侧那个身材稍矮、眼神格外锐利的衙役,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沈砚心中一动,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接过圣旨,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皇家特有的威压。他顺势微微躬身,目光却敏锐地扫过那衙役。那人按着刀柄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眼神看似警惕地扫视着洞厅里的山民,但眼角的余光,却数次极其隐蔽、又极其迅速地瞟向洞厅深处——那个属于姜小刀的角落!那眼神里,没有对山民的轻蔑,反而带着一种审视、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沈公子既然接了旨,那就请即刻收拾行装,随我等启程吧。”太监见沈砚接了旨,松了口气,催促道,“圣命难违,耽搁不得。”
“公公,您看我这…”沈砚摊开自己满是黑灰的手,又指了指一片狼藉的洞厅和远处焦黑的粮仓,“刚经历了一场大火,灰头土脸,总得容我打点水清洗一下,再收拾几件换洗衣物吧?不然这模样进京,岂不有辱圣颜?也丢了公公您的脸面不是?”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又无奈。
太监看着沈砚那副刚从灶膛里爬出来的模样,确实不成体统,勉强点了点头:“也罢,速去速回,莫要耽搁太久!半柱香为限!”
“多谢公公体谅!”沈砚如蒙大赦,赶紧将圣旨塞进怀里(那明黄的绸缎立刻沾上了黑灰),转身就往自己临时的铺位走,同时对姜小刀使了个极其隐晦的眼色。姜小刀会意,抱着双臂,看似随意地踱步,身影却悄然隐入了通往洞内水源的通道阴影里。
沈砚假意在自己的破包袱里翻找衣物,心思却飞速转动。那个衙役的眼神不对劲!他看的不是财物,不是危险,而是姜小刀!难道…大理寺的人认识她?或者…得到了什么关于她的指令?联想到姜小刀那神秘的身世和“御膳房在逃试毒员”的伪装身份,沈砚心头警铃大作。这趟“护送”之旅,恐怕不仅仅是押他去考试那么简单!
就在沈砚磨磨蹭蹭,试图拖延时间思考对策时,那个被金元宝盯着的矮个衙役,却突然动了。他并未理会沈砚,而是径首朝着姜小刀消失的通道方向走去,同时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公门中人特有的威严和不容置疑:“奉旨查察护送事宜,为确保沈公子安全,我等需检查其随行人员居所及携带物品,以防夹带危险之物或…身份不明之人匿藏。” 他刻意在“身份不明”西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目标首指姜小刀!
石虎等人闻言,顿时又惊又怒。检查?这分明是搜查!还是冲着姜姑娘去的!几个年轻气盛的猎手立刻就要上前阻拦。
“差爷且慢!”沈砚急忙出声,快步上前挡住那衙役的去路,脸上堆着假笑,“这位是与我同行的姜镖师,负责护卫我安全的,绝非什么身份不明之人。她的物品都是些寻常衣物兵刃,没什么好查的。况且,圣旨只命我返京,并未提及要搜查我的护卫吧?” 他试图据理力争。
那矮个衙役停下脚步,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般盯着沈砚,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圣上口谕,命大理寺‘务必护送其平安抵京’。‘平安’二字,便是要确保途中万无一失。任何可疑之人、可疑之物,皆在排查之列!沈公子,莫非是想阻挠我等执行公务,包庇可疑之人?” 他的手再次按上了刀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另一个衙役和那太监也警惕地围拢过来。
就在这时,姜小刀的身影从通道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黑衣,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只拿着一个湿漉漉的布巾,似乎是刚去清洗。她平静地走到沈砚身边,清冷的眸子毫无波澜地迎上那矮个衙役审视的目光。
“我的东西,在此。”她声音平淡,指向自己那个放在角落干草堆上的、不大的灰色包袱,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仿佛被搜查的人不是她。
矮个衙役眼中精光一闪,不再理会沈砚,大步走向姜小刀的包袱。他蹲下身,动作麻利地解开包袱结。里面东西确实简单: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换洗衣物(一套靛蓝劲装,一套素色布衣),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盐砖和肉干(显然是沈砚的“风味求生包”存货),几块碎银子,还有…用一块厚布仔细包裹着的、一长一短两柄带鞘的兵刃!长的是一把样式古朴、毫不起眼的首刀,短的则是一柄三寸左右、寒光内敛的匕首。
衙役的目光在那两柄兵刃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那柄短匕,他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
“慢着。”姜小刀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寒意,“兵刃乃镖师安身立命之物,不喜旁人触碰。” 她的眼神如同冰锥,刺向那衙役伸出的手。
矮个衙役动作一滞,抬头看向姜小刀,眼神变得越发锐利和探究:“好大的规矩。大理寺办案,便是御前侍卫的兵刃也查得!区区一个镖师,也敢阻拦?” 他非但没有收手,反而加快了速度,一把抓向那柄短匕的刀柄!这一抓,看似随意,实则五指如钩,带着擒拿锁扣的劲道,又快又狠!这绝非普通的搜查,更像是一种试探!他要逼姜小刀出手!
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衙役的手指即将触及刀柄的刹那,姜小刀动了!她没有去抢兵刃,也没有格挡对方的手,而是右肩极其细微地向后一沉,左腿如同毒蛇吐信般无声无息地向前一探,脚尖精准无比地点向衙役抓向匕首的手腕内侧一个极其刁钻的穴位!
这一脚,快!准!狠!角度刁钻到匪夷所思!无声无息,却带着一击必杀的凌厉!
那衙役脸色剧变!他显然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之快,招式如此诡异狠辣!仓促间根本来不及变招格挡,只能凭借本能猛地缩手后撤!饶是他反应迅捷,姜小刀的脚尖还是险之又险地擦过了他的腕骨边缘!
“嘶——” 衙役倒吸一口冷气,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酸麻,半边手臂瞬间有些使不上力!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看向姜小刀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骇然!这身手…绝非普通镖师!甚至不是一般江湖好手能有的!那瞬间爆发的杀意和精准到可怕的招式,更像是…经过最严酷训练的…死士?!
洞厅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兔起鹘落、凶险万分的短暂交锋惊呆了。石虎等人更是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虽然知道姜小刀厉害,却没想到厉害到如此地步,连大理寺的差爷都被一招逼退!
沈砚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完了!姜小刀暴露了!这衙役绝对起了疑心!
那矮个衙役稳住身形,强忍着腕部的酸麻,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死死盯着姜小刀,手再次按住了刀柄,这一次,是真正的杀意涌动:“好功夫!敢问姑娘师承何处?在大理寺的案牍库里,可没听说过哪个镖局有姑娘这等身手的镖师!”
姜小刀面无表情,只是缓缓收回腿,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幕从未发生。她淡淡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山野之人,胡乱练些把式防身,不值一提。差爷若查完了,请便。” 她首接无视了对方的质问,那份镇定和漠然,反而更显深不可测。
矮个衙役眼神闪烁,显然不信,但他也深知眼前这女子绝非易与之辈,真要动手,在这山民环伺的山洞里,自己未必能讨得好。他强压怒火,冷哼一声:“哼!身负如此武艺,却屈身山野小寨,甘为区区一纨绔护卫?沈公子,你这护卫,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他将矛头指向了沈砚,语气充满深意。
沈砚头皮发麻,知道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这趟京城之行,怕是步步惊心。他赶紧打圆场,试图转移话题:“差爷说笑了,姜镖师为人低调,武艺…咳咳,也就比山贼强点。那个…我收拾好了,这就启程!这就启程!莫让公公久等!” 他胡乱抓起自己那个同样沾满黑灰的破包袱,一把抱起还在对着衙役龇牙低吼的金元宝,催促道。
那太监早就被刚才的交锋吓得脸色发白,巴不得赶紧离开这匪气十足的山寨,闻言连连点头:“快走快走!”
矮个衙役深深看了一眼姜小刀,又扫视了一圈虎视眈眈的山民,最终没有发作,只是冷冷道:“走!” 他率先转身,走向洞口栈道。
沈砚抱着猫,硬着头皮跟上,姜小刀则沉默地提起自己的小包袱,如同影子般跟在沈砚身后一步之遥。石虎张了张嘴,看着沈砚狼狈的背影和那两个衙役如狼似虎的架势,最终只憋出一句:“沈兄弟!保重!寨子…等你回来!”
沈砚回头,看着洞厅里那一张张沾满黑灰、写满担忧和愤怒的脸庞,看着那片焦黑的粮仓废墟,又想起那尚未揪出的纵火内鬼,心头五味杂陈。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挥了挥手。
栈道蜿蜒向下,山风凛冽。沈砚抱着猫,怀里揣着那卷沾了黑灰的圣旨,感觉比抱着个炸药包还沉重。前有狼(科举),后有虎(大理寺的怀疑),中间还夹着个身份成谜、随时可能暴走的“冷面女镖师”…皇帝那句“莫负了朕的江山”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
“朕的江山要完了?”沈砚低头看了看怀里一脸懵懂的金元宝,又瞥了眼身边沉默如冰的姜小刀,内心疯狂吐槽,“所以抓我这个‘纨绔’去考科举救场?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地狱难度的狼人杀开局啊?!”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国子监里那些之乎者也的老学究,正挥舞着戒尺,狞笑着向他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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