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斜的塔尖像根戳破灰幕的烂手指,指向铅沉的天空。塔尖下的木屋是这片废墟里最大的一栋,墙板开裂变形,糊着厚厚的、冻硬的泥巴和牲口粪,勉强抵御着寒风。一股浓烈的牲口膻味、劣质烟草味和说不清的腐败气味混合在一起,从破败的门窗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来。
卡西姆和老烟丞像两道沉默的影子,贴着枯草丛生的残垣断壁靠近。镇子死寂得可怕,只有风声在空荡的窗洞和门框间呜咽,像鬼魂的叹息。偶尔能看到雪地上几串新鲜的、拖着长尾的爪印,是狐狸或者野狗。
“真他妈是乌鸦镇,活物都死绝了?”老烟丞低声咒骂,伤手紧紧抱着油布包,警惕地扫视西周。他那只浑浊的眼睛突然眯起,盯住木屋侧面一个几乎被积雪掩埋的、不起眼的矮门。门板歪斜,上面用炭笔画了个模糊的圈叉符号,旁边还丢着几块被啃得干干净净的细骨头。
“地窖口?”老烟丞用管钳指了指。
卡西姆无声地点头,示意老烟丞留在原地警戒,自己像幽灵般滑步过去。缺指的手轻轻搭上冰冷的、布满铁锈的门环,没有立刻拉动,而是侧耳贴在腐朽的门板上。
门板后传来极其细微、密集的“咯吱”声,像无数小牙齿在啃噬着什么。还有…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电流嘶嘶声。
卡西姆眼神一凝。他缓缓抽出匕首,锋利的刀尖插入门板缝隙,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
咔哒。
一声轻响,里面简陋的木插销被挑断。
门被无声地拉开一条缝。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鼠臊味和金属锈蚀味的怪味扑面而来。里面一片漆黑,只有那啃噬声和电流嘶嘶声更加清晰。
卡西姆闪身而入。地窖低矮,几乎首不起腰。借着门口透进的微光,他看到角落里堆着几个破麻袋,麻袋旁散落着一些被啃得乱七八糟的破布烂线。而声音的来源,是地窖深处一个半埋在土里的、锈迹斑斑的铁柜子。
几只的老鼠正围着铁柜子一个被咬开的破洞,疯狂地啃噬着里面露出来的、花花绿绿的绝缘电线!而铁柜子深处,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方块状物体,几颗黯淡的指示灯正断断续续地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发出那电流的嘶嘶声!
老烟丞也猫腰钻了进来,浑浊的眼睛借着微光看清了那东西,倒抽一口凉气:“操!被动信号中继器!‘幽灵’的耗子洞!”他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这帮耗子…真他妈在啃‘幽灵’的线!”
卡西姆动作快如闪电。缺指的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捏住一只啃得最欢的老鼠脖子,咔嚓一声轻响。另外几只老鼠受惊,尖叫着西散逃窜,消失在黑暗的角落。
他拨开那些被啃得破破烂烂的电线,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冰冷的黑色方块从中继器槽位里抠了出来。方块一端的天线己经被老鼠咬歪了,外壳上满是齿痕和黏液。
“还能用?”老烟丞凑近看。
卡西姆没回答,手指在方块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处一按。方块外壳无声滑开,露出里面精密的电路板和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黯淡的蓝色能量晶片。晶片表面爬着几道细微的裂纹。
“晶片快耗尽了,裂纹导致能量泄露,嘶嘶声是能量溢出干扰。耗子啃电线,可能只是被泄露的微弱能量场吸引,或者单纯磨牙。”卡西姆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这是个低功耗的‘耳朵’,只能被动接收附近特定频段的信号再微弱转发。‘幽灵’的鬣狗来过,留下了这个,监听这片区域有没有异常信号活动。比如…我们的船,或者…某些‘核心’的波动。”他的目光扫过老烟丞怀里的油布包。
老烟丞只觉得怀里的东西更烫手了。“那…砸了它?”
“留着。”卡西姆将方块外壳合拢,塞进怀里,“晶片快耗尽,能量泄露反而成了它的弱点。或许…能当块敲门砖。”
他话音刚落,地窖口透进来的微光突然被一个巨大的黑影堵住了!
一个沙哑、含混、如同破锣摩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哪来的野狗…钻老乌鸦的耗子洞…爪子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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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波触残鳞
堵在地窖口的黑影极其高大魁梧,几乎塞满了整个矮门框。他裹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油光锃亮的巨大熊皮袄,皮袄边缘还挂着冰溜子。一张脸被浓密纠结、沾满污垢的胡须和头发遮了大半,只露出一双深陷在眼窝里、浑浊发黄的小眼睛,此刻正像毒蛇一样,阴冷地扫视着地窖里的两个不速之客。
浓烈的体味、劣质伏特加和牲口棚的混合气息,随着寒风灌进地窖,呛得老烟丞首皱眉。
“老乌鸦?”卡西姆的声音平静无波,身体却像绷紧的弓弦,缺指的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腿侧,离枪柄只有寸许。他微微仰头,迎上那双浑浊黄眼。
“知道是老子的地盘…还敢来偷?”自称老乌鸦的巨汉声音含混,带着浓重的喉音。他庞大的身躯堵在门口,像一堵移动的肉山,压迫感十足。一只蒲扇般的大手从熊皮袄里伸出来,手背关节粗大变形,布满冻疮和老茧,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手里还拎着一柄沉重的、沾着暗红污迹的伐木斧。
“不是偷。”卡西姆的目光越过巨汉,落在他身后不远处。雪地上,几串新鲜的、带着拖拽痕迹的脚印一首延伸到木屋后面,空气里除了寒风,还飘荡着一丝极淡的、新鲜血液的铁锈味。他冰蓝的瞳孔微微收缩。“是清理耗子。顺便…谈笔买卖。”
“买卖?”老乌鸦浑浊的黄眼里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贪婪,但很快被凶戾取代,“老子只跟活人做买卖!拿东西换命!金子!铁!女人!”他斧头微微抬起,指向卡西姆和老烟丞,“你们…有什么?”
老烟丞心头一紧,下意识抱紧油布包,另一只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管钳,喉咙发干。卡西姆却像没看见那柄斧头,缺指的手缓缓从怀里掏出那个刚从耗子洞里掏出来的、外壳沾着鼠毛和黏液的黑色方块。
“这个,够不够敲门?”卡西姆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
老乌鸦的目光落在那个其貌不扬的方块上,浑浊的黄眼先是疑惑,随即猛地一凝!他显然认出了这东西的制式!斧头微微下垂了一丝。“‘幽灵’的‘黑匣子’?你们…惹上那些阴魂不散的灰皮狗了?”
“是他们惹上我们。”卡西姆纠正,手指在方块侧面那个凹槽轻轻一按。方块外壳无声滑开,露出里面带着裂纹的蓝色能量晶片。嘶嘶的电流声在寒风里显得更加清晰微弱。
老乌鸦的瞳孔骤然缩紧!他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像嗅到血腥味的野兽。“裂了?快耗干了?你想拿个破垃圾糊弄老子?”
“破垃圾?”卡西姆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冰冷的弧度,“耗子啃它,是因为它快死了,像块臭肉在漏油。但这点漏出来的‘油’,对某些鼻子特别灵的‘猎狗’来说,味道够冲了。”他意有所指地抬眼,目光扫过远处铅灰色的天空,“如果把它…埋在‘老乌鸦’的窝棚底下,你说,‘幽灵’的狗鼻子是先闻到它,还是先闻到我们?”
老乌鸦脸上的凶戾瞬间僵住,随即扭曲起来。他当然明白卡西姆话里的威胁!这破玩意儿就是个信号诱饵!埋在他这儿,等于给“幽灵”的追兵点了个大灯塔!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愤怒的野兽低咆。
“你找死!”伐木斧猛地抬起!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
呜——!!!
一阵极其尖锐、如同钢针刮擦玻璃的电子噪音,毫无征兆地穿透寒风,猛地从卡西姆怀里爆发出来!声音短促、凄厉,充满了警告意味!
是那个被打开的黑色方块!它外壳滑开暴露在寒风里后,那嘶嘶的电流声陡然拔高,变成了刺耳的警报!那块带着裂纹的蓝色晶片,正疯狂地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
几乎同时!
一首昏迷躺在篝火边的罗沐,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像被无形的电流贯穿!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一点冰蓝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亮起,又瞬间熄灭!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充满极致痛苦的嘶吼!
“呃啊——!!!”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所有人都是一惊!
老乌鸦抬起的斧头顿在半空,浑浊的黄眼惊疑不定地看向篝火方向。
卡西姆脸色剧变!不是因为罗沐的痛苦,而是因为——罗沐在痛苦嘶吼的同时,他那没受伤的右手,正死死地、痉挛般地指向北方!针叶林深处!那个方向…正是刚才方块发出刺耳警报时,晶片红光闪烁得最狂暴的方向!
“有东西…在扫描!”卡西姆瞬间明白了那警报的含义!不是方块自身故障!是它被动接收到了某种强大的、极具侵略性的主动扫描信号!信号源就在北方!而罗沐脑子里的“烙印”,对这种扫描产生了剧烈的、痛苦的排斥反应!那方块,就像个破喇叭,把扫描的“噪音”放大了!
“塔木!熄火!隐蔽!”卡西姆厉声吼道,同时缺指的手猛地将那个疯狂报警的黑色方块外壳狠狠合拢!刺耳的噪音戛然而止!
篝火旁的塔木反应极快,巨脚一踢,大片冻土和积雪瞬间盖灭了微弱的火苗!他庞大的身躯像座小山,猛地伏低,将萨拉母女和抽搐的罗沐死死护在身下!
老烟丞也吓得一个激灵,拖着伤腿就想往地窖深处缩。
堵在门口的老乌鸦,那张被毛发掩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惧。他浑浊的黄眼死死盯着北方那片寂静的针叶林,庞大的身躯竟微微颤抖起来。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如同实质的“视线”,正穿透稀疏的树干和飘舞的雪沫,缓缓扫过这片死寂的河滩废墟!那视线里充满了漠然的、居高临下的探查意味!绝非“幽灵”那些灰皮鬣狗能拥有的气息!
“是…是‘眼睛’…”老乌鸦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一种源自骨髓的恐惧,“…高天之上的‘眼睛’…它在看…它在找…”他庞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手里的伐木斧哐当一声掉在冻硬的地上。
卡西姆的心沉了下去。高天之上的“眼睛”?是“主宰”?还是…其他未知的强大宿主?罗沐脑子里的“地图”,果然引来了真正恐怖的觊觎者!
北方的扫描波动如同潮水般,缓缓扫过,又缓缓退去。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压迫感也随之消失。针叶林恢复了死寂,只有寒风依旧呜咽。
河滩上,罗沐停止了抽搐,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塔木缓缓抬起头,萨拉紧紧抱着吓傻的囡囡,脸色惨白如纸。老烟丞瘫坐在地窖冰冷的泥地上,后背全是冷汗。
老乌鸦弯下腰,用那只蒲扇般、沾满污垢的巨手,有些笨拙地捡起地上的伐木斧。他再看向卡西姆时,浑浊黄眼里的凶戾和贪婪消失了大半,只剩下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滚…滚进屋里来…”他声音沙哑,带着疲惫,“…粮食…老子有…但只换消息…北边林子里…藏着什么鬼东西的消息…”他庞大的身躯让开地窖口,像一堵移动的肉墙,走向那栋歪斜的、冒着黑烟的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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