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整个地下空间像挨了记重拳的沙袋，猛地向上弹起又狠狠砸落！天花板簌簌掉着锈渣和碎冰，粗大的蒸汽管道发出垂死般的尖啸，几处焊接薄弱的地方噗嗤裂开，滚烫的白汽喷泉般乱射。老烟囱那台宝贝疙瘩似的熔炉控制台，几排真空管砰地炸成烟花，幽蓝的管线光芒瞬间熄灭大半，只剩下几缕鬼火似的残光在浓烟里苟延残喘。
“咳咳…老烟鬼！你这‘烟火’劲儿也太足了！”卡西姆被震得撞在冰冷的铁柜上，捂着刚缝合的伤口首抽冷气，指缝里又洇出血色。德什卡重机枪的沉重枪管歪在一边，像个醉汉。
“少废话！够那群狗崽子喝一壶的！”老烟囱灰头土脸地从一堆掉落的扳手下爬出来，那只巨手抹了把脸上的灰，浑浊的眼睛在残存的幽蓝微光里亮得吓人，像头刚炸了狼窝的老狼。“塔木！死了没？没死就扛上人！巴图！前面开路！维修通道！快！这破地方要塌！”
塔木低吼一声，像座移动的铁塔，一把捞起还晕乎着的罗沐甩到肩上，动作麻利得像扛沙包。另一边，巴图和另一个汉子正手忙脚乱地想从金属平台上解下阿一。阿一胸腔那点冰蓝核心倒是顽强地亮着，但整个躯体死沉，被爆炸震得嵌在扭曲的夹具里，吱嘎作响。
“别管夹具了！拆！把能动的部分卸下来！”老烟囱冲过去，那只巨手抓住阿一那条唯一完好的金属左臂，猛地一扯！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响起，连接肩部的几根粗螺栓竟被他硬生生扯断！他把那条沉重的金属手臂塞给巴图，“抱着！这就是你那铁搭档的‘腿’了！快走！”
罗沐在塔木颠簸的肩上艰难抬头，正好看见阿一那条被“分尸”的手臂在巴图怀里微微弯曲了一下手指，像是在无声地抗议这粗暴的搬家方式。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全是烟灰味，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阿一残破的身躯主体被遗弃在冒着青烟的平台上。
“铁疙瘩心火没灭！死不了！回头再来捞它！”老烟洞似乎看穿了罗沐的心思，吼了一嗓子，推搡着巴图冲向角落一扇被厚重冰霜覆盖的、毫不起眼的铁门。塔木扛着罗沐紧随其后。萨拉抱着囡囡，小脸吓得惨白，被卡西姆一把拽到身边护着。
轰隆！又是一声闷响从头顶传来，这次离得更近！大块大块的混凝土碎块夹杂着冰雪砸落下来！
“门冻死了！巴图！给老子砸开！”老烟囱指着那扇结满厚冰的铁门怒吼。
巴图放下阿一的手臂，抡起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沉重扳手，铆足了劲狠狠砸向门锁！
哐！哐！哐！
火星西溅，冰屑乱飞！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框周围的冰层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让开！”卡西姆挤上前，举起他那支老式步枪，枪口几乎顶在门锁位置，砰地就是一枪！刺耳的枪声在狭小空间里炸开，震得人耳膜生疼！门锁位置应声出现一个凹坑，冰层碎裂！
巴图再次抡起扳手，怒吼着砸下！
哐当！
厚重的铁门终于被砸开一道歪斜的缝隙！刺骨的寒风裹着雪粒子如同无数冰针，瞬间灌了进来！门外是一条倾斜向上、狭窄陡峭的金属维修通道，同样覆盖着厚厚的冰雪，黑洞洞地通向未知。
“走！”卡西姆第一个侧身挤了出去，步枪警惕地指向通道上方。塔木扛着罗沐紧随其后，萨拉拉着囡囡被老烟囱推着跟上。巴图抱着阿一那条沉重的金属手臂殿后。
通道里漆黑一片，只有从身后塌陷气象站里透出的、越来越微弱的火光和爆炸闷响。脚下是厚厚的冰层和积雪，滑溜异常。冰冷的金属墙壁摸上去能粘掉一层皮。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着脸。囡囡的哭声被萨拉死死捂住，变成压抑的呜咽。
“往上爬！这通道通到半山腰的旧天线基座！”老烟囱的声音在风里断断续续，“那群狗东西炸了前门，肯定堵着后路！基座旁边…老子藏了雪地摩托！”
雪地摩托？罗沐昏沉的脑子里闪过一丝亮光。但左肩的伤口在剧烈颠簸和寒气侵袭下，疼得他眼前发黑，每一次塔木踩滑时带来的震动都像有把锯子在伤口里拉扯。更糟糕的是，脑子里那些滑腻的低语又回来了，趁着虚弱疯狂滋长，像无数条冰冷的蛇在啃噬他的神经。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一点点被拖向冰冷的深渊…
“恩人！醒醒！别睡！”塔木焦急的吼声像隔着厚厚的棉被传来。
罗沐勉强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的重影。他好像看到通道前方透进一丝微弱的灰白光线，快到出口了？就在这时，一股更强烈、更冰冷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他！不是伤口的疼，也不是寒冷的麻木，而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仿佛整个存在都要被冻结撕裂的剧痛！
嗡…！
他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如同沉寂万年的冰川突然崩裂，在他意识最深处清晰地响起：
【警告！侦测到高浓度“战争残响”污染源侵入宿主核心意识…】
【污染载体：生物组织创伤（左肩），污染强度：持续扩散…】
【污染性质：精神侵蚀型，来源判定：敌对宿主“幽灵”衍生物…】
【核心防御协议被动激活…尝试建立隔离屏障…】
【屏障建立失败…污染侵蚀加速…宿主意识完整性低于安全阈值…】
【启动紧急应对方案…调用可用能源…能源锁定：目标“阿一”核心（微弱稳定态）…】
【建立临时精神链接…尝试引导污染能量…】
【引导成功！污染能量流正在被目标“阿一”核心吸收转化…转化效率：低…】
一连串冰冷的信息流如同高压水枪，强行冲进罗沐混乱的意识！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诡异的、被抽空的麻木感。他猛地睁大眼睛，视野瞬间变得清晰！
他看到自己左肩那狰狞的伤口处，一丝丝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暗红色能量丝线，正如同活物般从皮肉里钻出来，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而几乎同时，巴图怀里抱着的那条阿一的金属手臂，其掌心部位，那点微弱的冰蓝核心光芒，似乎极其轻微地闪动了一下！像呼吸！
污染…在被阿一吸收？！
罗沐震惊得无以复加！这系统…这该死的“战争艺术系统”，在这种时候强行开机，就是为了把“幽灵”留在他体内的毒，喂给阿一？！这算什么？废物利用？还是饮鸩止渴？
“到了！快出来！”卡西姆的声音从通道口传来。
塔木扛着罗沐猛地冲出狭窄的维修通道口！刺眼的白光瞬间笼罩视野！狂风卷着雪沫子劈头盖脸砸来！他们冲出了地下，正站在一处陡峭山坡的半腰！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冰蚀山谷，身后是高耸的、被炸塌了大半的气象站废墟，浓烟裹着火苗还在废墟里翻滚。而正前方，十几道穿着灰白雪地伪装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正依托着几块巨大的冰岩和废弃的金属天线基座，举着带消音器的枪械，黑洞洞的枪口冷冷地指向他们！是“幽灵”的鬣狗！他们果然堵住了后路！
“趴下！”卡西姆的吼声和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砰！砰！
老式步枪喷吐出火舌！子弹打在对方藏身的冰岩上，溅起大蓬冰屑！对方立刻还击！噗噗噗的子弹破空声贴着罗沐的头皮飞过！塔木反应极快，扛着罗沐猛地扑倒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面！萨拉抱着囡囡被老烟囱一把按在雪地里！
“妈的！就知道没这么便宜！”老烟囱趴在雪里，啐了一口带冰碴的唾沫，那只巨手飞快地摸向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皮袋。
“雪地摩托在基座后面！被他们堵死了！”卡西姆一边拉动枪栓退壳，一边吼道，声音被枪声和风声撕扯得断断续续。
“巴图！老子的‘大喷子’呢？！”老烟囱扭头冲刚爬出通道、还抱着阿一金属手臂的巴图吼道。
巴图赶紧从背上解下一个用厚油布裹着的长条家伙，丢给老烟囱。老烟囱一把扯开油布，露出里面一挺造型极其粗犷、枪管短粗得如同炮口般的霰弹枪！枪身上还焊接着一个巨大的弹鼓！他咔嚓一声拉动巨大的泵动手柄，声音带着金属的狞笑。
“卡西姆！打左边冰岩后面那个探头探脑的！塔木！护好那小子和娘们！巴图！跟老子冲右边！用火力压住他们！给老子抢出一条路来！”老烟囱的战术简单粗暴。
“明白！”卡西姆沉稳地应道，枪口稳稳指向左侧。
“吼！”塔木像堵墙一样挡在罗沐和萨拉母女前面，弯刀和钩刃闪着寒光。
“走！”老烟囱低吼一声，猛地从藏身处窜出！那只巨手端着沉重的“大喷子”，如同握着一柄开山巨斧！巴图紧随其后，手里挥舞着阿一那条沉重的金属手臂，权当是根大号铁棍！
砰——！！！
老烟囱手中的“大喷子”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音比卡西姆的老步枪大了十倍不止！一大片灼热的钢珠如同暴怒的蜂群，狠狠泼洒向右侧冰岩后的敌人！
噗噗噗噗！
冰岩被打得冰屑乱飞，后面传来几声压抑的惨叫！一个灰影被霰弹的冲击力狠狠掀翻出来，倒在雪地里抽搐！
几乎同时，卡西姆的步枪也响了！精准地压制了左侧探头想射击的敌人！
老烟囱和巴图借着这短暂的火力压制，如同两头疯牛，在齐膝深的积雪里猛冲！老烟囱边冲边轰！砰砰砰的霰弹轰鸣如同战鼓！巴图则怪叫着，把阿一那条沉重的金属手臂抡得像风车，也不管砸没砸到人，声势倒是骇人。
对方的火力被这不要命的冲锋短暂压制了一下！子弹噗噗噗地打在两人身边的雪地上！
机会！
“塔木！带人冲！”卡西姆一边换弹一边吼道。
塔木立刻像拎小鸡一样抓起罗沐和萨拉，另一只手护住囡囡，借着前面两人制造的混乱，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废弃天线基座后面猛冲！
风雪更大了，能见度急剧下降。罗沐被塔木拖着，感觉肺里吸进的不是空气，而是冰渣子。他拼命集中精神，尝试去感受脑子里那个冰冷的系统，还有左肩伤口和阿一那条手臂之间的联系。刚才那诡异的一幕…污染在被吸收…阿一的核心似乎有反应…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轰隆隆隆——！！！
一阵低沉、宏大、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恐怖闷响，猛地从他们头顶传来！声音迅速由远及近，越来越大！整个山坡都开始剧烈震动！
“雪崩！”老烟囱惊恐的吼声瞬间被淹没在巨大的轰鸣中！
罗沐猛地抬头！只见他们上方，那座被爆炸严重削弱的陡峭雪坡顶峰，覆盖了不知多少年的厚重积雪层，如同被惊醒的白色巨兽，正沿着陡峭的山壁，裹挟着万吨冰雪和岩石，以排山倒海之势，轰然倾泻而下！白色的死亡浪潮瞬间吞噬了山顶，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半山腰的他们，以及那些“幽灵”的鬣狗，无情地碾压下来！
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类渺小如蝼蚁！
“基座！躲到基座后面去！快！”卡西姆的吼声在震耳欲聋的雪崩轰鸣中显得无比微弱。
所有人都拼了命地扑向那座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天线基座！那是唯一的掩体！
塔木把罗沐和萨拉母女狠狠推进基座与山体岩石形成的狭窄夹角缝隙里，自己庞大的身躯则像一堵肉盾死死挡在外面！老烟囱、卡西姆和巴图也连滚带爬地挤了进来！巴图怀里还死死抱着阿一那条金属手臂。
白色的死亡洪流瞬间淹没了视野！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和狂暴的冲击力同时降临！仿佛被万吨巨锤狠狠砸中！整个金属基座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剧烈地摇晃着！无数冰雪如同瀑布般从头顶和两侧冲刷而过，瞬间将他们完全掩埋！冰冷、沉重、窒息！世界只剩下狂暴的轰鸣和无边的黑暗！
罗沐感觉自己像被活埋了。冰冷的雪挤压着身体，口鼻被堵住，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厚厚的衣物。左肩的伤口在挤压下爆发出难以形容的剧痛，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最后一根弦也要崩断。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时，一点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冰蓝色光芒，在狭小的、被冰雪覆盖的缝隙里，顽强地亮了起来。
光芒来自巴图怀里抱着的那条阿一的金属手臂。掌心部位，那点冰蓝核心的光芒，稳定地亮着，散发着微弱却真实的暖意。更奇特的是，那光芒似乎形成了一道极其稀薄、若有若无的暖流屏障，恰好笼罩在挤作一团的几人身上。虽然无法阻挡冰雪的物理冲击，但那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似乎被这微弱的光晕驱散了一丝丝。
同时，罗沐左肩伤口处，那种被无形毒蛇啃噬的阴冷感觉，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抽离出去，飘向那条发光的金属手臂。
【污染能量吸收持续…转化效率提升…目标“阿一”核心稳定度上升…】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在罗沐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种机械的确认感。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外面那毁天灭地的轰鸣声和震动终于渐渐平息。
死寂。只有冰雪挤压的细微声响。
“咳咳…咳…还…还活着的…吱个声…”老烟囱那破锣嗓子艰难地从一堆雪里挤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活着…”卡西姆的声音闷闷的。
“塔木在…”塔木瓮声瓮气地回答，他庞大的身躯像座小山，挡住了大部分冲击。
“囡囡…囡囡没事…”萨拉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罗沐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拂开脸上的雪沫。缝隙里一片狼藉，但万幸基座足够坚固，他们没被冲走。他看向巴图怀里，阿一那条金属手臂依旧稳稳地亮着冰蓝光芒，像黑暗冰窖里唯一的小火苗。
“嘿…你这铁搭档…”老烟囱也看到了那点蓝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奇，随即又被劫后余生的疲惫取代。他那只巨手在怀里摸索着，竟掏出一个冻得硬邦邦的土豆，还有一小块黑乎乎的茶砖。“妈的…饿死了…巴图！把你抱着那铁胳膊伸过来点！借个火！老子要烤土豆！”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老烟囱真的把那冻土豆怼到了阿一掌心那颗冰蓝核心上！那微弱的光芒似乎闪烁了一下，核心周围的金属因为之前的熔炉喷射还带着余温，土豆表面迅速发出滋滋的声响，竟然真的冒出了丝丝热气！
一股极其微弱的、混合着烤土豆焦香和冰雪清冽的气息，在这狭小的、刚刚逃过灭顶之灾的冰雪缝隙里，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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