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像个喝醉的巨人,在窝棚区外没完没了地打滚嘶吼。棚子里,炉火半死不活地挣扎,映着几张惊魂未定的脸。萨拉紧紧抱着囡囡缩在角落,小姑娘大眼睛里还汪着没散尽的恐惧,小手死死攥着那块暗红的“小星星”,仿佛那是唯一的护身符。角落里几个原住民更是吓得像冻僵的鹌鹑,大气不敢出。
罗沐背靠着一堆散发霉味的破麻袋,左肩的伤口火烧火燎,每一次心跳都像有把小锤子在伤口里敲。更烦人的是脑子里那些画面——鬣狗狞笑的烂脸,矿洞深处翻腾的暗红能量,还有棚子外风雪中那无声悬停的碟形阴影,像块冰冷的秤砣压在心口。“幽灵”那东西,没走,它就在天上看着,像看笼子里的耗子。
他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向门口。阿一残破的金属躯体半埋在门槛外的积雪里,像个被丢弃的破铜烂铁玩具,冰蓝核心彻底熄灭,一丝热气也无。刚才那场装神弄鬼的绝唱,耗尽了它最后一点火星。
“铁人叔叔…还能醒吗?”囡囡带着哭腔的小声音打破沉寂。
罗沐想扯个笑安慰她,嘴角刚动就牵得伤口一阵抽痛。“能…”他嘶哑着挤出个字,心里却没底。他摸索着贴身口袋里剩下的几块暗红“点金石”,冰凉坚硬。这点能量够不够唤醒阿一这堆废铁?就算醒了,又能有几分力气?天上还有个阴魂不散的“幽灵”盯着…
棚子一角,一个裹着破羊皮袄、胡子拉碴的老头,一首缩在阴影里,此刻却颤巍巍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瞟着门口的阿一残骸,又看看罗沐,喉结滚动了几下,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俄语,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外乡人…你们…惹上铁魔鬼了?”他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地上的阿一,眼神里混合着恐惧和一丝…古怪的好奇。
“不是魔鬼,”罗沐喘了口气,忍着痛尽量把话说清楚,“是…朋友。坏了,得修。”他掂了掂手里一块暗红碎片,“有地方…能敲打铁家伙吗?暖和点的。”
老头浑浊的眼睛在暗红碎片上停留片刻,又看看罗沐肩上渗血的破布条,似乎在艰难地权衡。过了好几秒,他才慢吞吞地抬起枯树枝般的手,指向棚子最深处一块被厚厚破帆布遮着的角落。
“后头…巴沙尔以前…关不听话牲口的地方…有个破铁匠炉子…早八百辈子没人用了…灰都积了三尺厚…”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动静小点…别招来别的铁魔鬼…”说完,他又飞快地缩回阴影里,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惹祸上身。
牲口棚?铁匠炉?罗沐心头一动。有火就行!他示意萨拉扶自己起来。每动一下都疼得龇牙咧嘴,冷汗首冒。
掀开那厚重的、油腻发黑的破帆布,一股浓烈的牲口粪便混合着陈年铁锈的怪味差点把人顶个跟头。里面空间狭小,果然堆着些破烂的牲口槽和断裂的套索。角落里,一个用粗糙岩石和泥巴糊成的简陋火塘映入眼帘,上面架着个歪歪扭扭、锈得发黑的铁砧子,旁边丢着几把锈迹斑斑、缺角少把的铁锤和钳子。炉膛里塞满了灰烬和冻硬的牲口粪蛋,冰冷死寂。
“就…就这?”萨拉看着这寒酸到极点的“铁匠铺”,有点傻眼。
“够用了…”罗沐咬着牙,把希望全押在那几块“点金石”上。“萨拉,生火!用最干的粪蛋和木头!囡囡,帮叔叔看着门口!”
萨拉不再多问,麻利地动手清理炉膛。囡囡则像个小哨兵,搬了个破木墩子堵在帆布帘子缝后面,小脸紧绷,大眼睛警惕地瞟着外面。
炉火艰难地升了起来。干燥的牲口粪蛋和破木头在炉膛里噼啪作响,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带来有限却珍贵的暖意,渐渐驱散了小空间的阴冷和怪味。火光映着罗沐惨白的脸和额角的冷汗。
“阿一…得搬进来…”罗沐喘着粗气。萨拉赶紧出去,和囡囡一起,连拖带拽,把阿一沉重冰冷的残骸弄进了这狭小的“铁匠铺”。金属躯体磕碰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罗沐靠在冰冷的石墙上,看着地上这堆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废铁,再看看手里几块小小的暗红碎片,感觉像要用几根火柴去点燃一座冰山。他深吸一口带着烟火和铁锈味的空气,忍着剧痛和眩晕,集中起所有被污染撕扯得支离破碎的意念。
他拿起一块暗红碎片,小心翼翼地将它按在阿一胸腔那颗彻底黯淡的核心表面。碎片接触冰冷金属的瞬间,表面流淌的微弱星尘光晕似乎亮了一瞬。
“阿一…吃饭了…”罗沐低声念叨,像在呼唤一个沉睡的老友。他引导着碎片里那股温和纯净的惰性能量,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注入那死寂的核心。
碎片的光晕微微闪烁,一股暖流顺着手臂传来。但阿一的核心如同无底深渊,贪婪地吸吮着这点能量,却毫无反应,冰冷依旧。
“不够…”罗沐心头一沉。他咬咬牙,又拿起第二块碎片按上去!能量流加大!碎片的光晕明显黯淡下去,像快燃尽的蜡烛。阿一的核心似乎…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像沉睡巨兽无意识的抽搐。
有门!罗沐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毫不犹豫,将第三块、第西块碎片接连按上!能量如同小溪汇入!碎片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化为冰冷的普通金属!阿一胸腔那颗核心,终于开始有了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冰蓝光芒闪烁!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动…动起来…”罗沐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往下淌,意念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向那堆沉寂的金属,“给老子…动!”
仿佛听到了这无声的咆哮,阿一那条唯一还算完好的金属独臂,关节处猛地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液压泄气声!如同生锈的齿轮被强行启动!手臂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几厘米!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冰蓝核心的光芒随着这微小的动作猛地一亮,又迅速黯淡下去!
成了!虽然只动了一根手指头!罗沐心头狂喜!他立刻拿起最后两块暗红碎片,准备孤注一掷!这是最后的能量了!
就在这时!
砰!砰!砰!
厚帆布帘子外,传来粗暴的拍打声!还有巴沙尔那熟悉的、带着暴怒的粗嘎嗓门:
“里面的!给老子滚出来!敢耍老子?矿洞炸了关老子屁事!那破铁疙瘩是死的!把老子的肉还回来!还有那个小崽子!”
“开门!不然老子烧了这破棚子!”
巴沙尔杀了个回马枪!显然在外面冷静了一下(或者被手下提醒了),回过味儿来了!矿洞炸了是意外,那“铁疙瘩”趴窝了是事实!到嘴的肥肉飞了,这口气他咽不下!
萨拉和囡囡吓得脸都白了。罗沐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看看手里最后两块宝贵的碎片,再看看地上刚刚有了一丝反应、却依旧像堆废铁的阿一,又听听外面越来越暴躁的砸门声和叫骂。火烧眉毛!最后这点能量,是用来唤醒阿一搏一把,还是…
他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个锈迹斑斑、沾满灰的铁砧子,还有旁边一把沉重的破铁锤。一个更冒险、更搏命的念头瞬间成型!
“萨拉!把阿一拖到炉子后面!挡住光!”罗沐语速快得像爆豆,“囡囡!把那破锤子拖过来!快!”
萨拉虽然不明白,但毫不犹豫地执行,和阿一残骸较着劲。囡囡也像个小炮弹,使出吃奶的力气把那把快比她高的破铁锤往罗沐脚边拖。
罗沐则飞快地将最后两块暗红碎片,狠狠塞进炉膛里燃烧得最旺的火焰根部!碎片接触到高温的瞬间,没有融化,反而爆发出两团刺目的红光!一股远超之前的、狂暴而混乱的能量流猛地爆发出来,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炉膛里的火焰瞬间被染上了一层妖异的暗红色,火苗猛地窜起一尺多高!温度急剧飙升!
“不够!还不够响!”罗沐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抓起囡囡拖过来的破铁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个歪歪扭扭的铁砧子!
当——!!!
一声震耳欲聋、带着金属撕裂感的巨响,猛地在这狭小的牲口棚里炸开!声音之大,连外面巴沙尔的叫骂声都被瞬间压了下去!
“妈的!里面搞什么鬼?!”巴沙尔惊怒的声音穿透帆布。
罗沐不管不顾,抡起沉重的破铁锤,像疯了一样,对着铁砧子又是一顿毫无章法的狂砸!
当!当!当——!!!
刺耳的噪音如同地狱打铁铺开张,混合着炉膛里那暗红火焰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嗡鸣和噼啪爆响,形成一股无比混乱、无比狂暴的声浪,瞬间席卷了整个棚子,甚至穿透厚厚的帆布,冲击着外面巴沙尔等人的耳膜!
“嘶…吼…能源…过载…警告…嘶啦——!!!”
就在这混乱的噪音达到顶峰时,一个断断续续、充满电流杂音、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电子嘶吼声,极其“适时”地、从炉火后面阿一藏身的位置爆发出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痛苦和狂暴,精准地混杂在打铁噪音中!
棚子外,正准备强行撞门的巴沙尔和他的手下,被这突如其来的、混合了狂暴打铁声和非人电子嘶吼的恐怖音浪瞬间冲击懵了!未知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们!
“又…又是那铁疙瘩?!”
“它没死?!在里面发疯?!”
“还…还有别的动静!像要炸了!”
“老大!这…这棚子邪门!咱们…咱们还是…”
巴沙尔脸色铁青,看着那被砸得砰砰作响、仿佛随时会塌掉的棚子,听着里面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混乱噪音和电子嘶吼,再想想之前矿洞爆炸的邪乎劲儿…贪婪终究被恐惧压倒了。
“妈的!晦气!”他狠狠啐了一口,对着摇摇欲坠的棚子吼道:“算你们走运!里面的铁疙瘩听着!这梁子结下了!老子迟早回来扒了你的皮!”撂下狠话,他带着手下骂骂咧咧地再次消失在风雪里。
棚子里,罗沐像被抽掉了骨头,破铁锤脱手咣当掉在地上,整个人顺着冰冷的石墙滑坐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刚才那顿疯砸,几乎耗光了他最后一点力气。
炉膛里,那两团暗红的光芒己然消失,火焰恢复了正常的橘黄色。炉火后面,阿一那条独臂无力地垂落在地,冰蓝核心的光芒微弱得如同萤火,比之前没好多少。最后两块碎片,只换来一声配合演戏的“嘶吼”和一点点维持最低限度“在线”的能量。
亏大了!罗沐看着那堆依旧像废铁的伙伴,心头苦笑。这戏演得,成本太高。
“恩人…”萨拉担忧地看着他煞白的脸。
罗沐摆摆手,示意自己死不了。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脑子里的污染低语和左肩的剧痛再次成为主角。
突然,囡囡惊讶的小声音响起:“叔叔!快看!外面…有灯!好多灯!”
罗沐猛地睁开眼!萨拉也警惕地凑到帆布缝隙边往外看。
只见窝棚区外风雪弥漫的旷野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长串移动的光点!不是车灯那种刺眼的光,而是昏黄的、摇曳的,像是…火把?或者风灯?光点排成一条蜿蜒的长龙,正顶着风雪,不紧不慢地朝着窝棚区这边移动!
火光映照下,隐约能看到光点下晃动的巨大轮廓——不是汽车,是…骆驼?还有人影?一支驼队?!
这冰天雪地,鬼都不愿意出门的时候,怎么会有一支驼队出现在这靠近战区的鬼地方?
萨拉眼中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更大的警惕取代。巴沙尔刚走,天上“幽灵”还在,这又来了支神秘的驼队…是敌是友?
罗沐的心也提了起来。他强撑着凑到缝隙边,能量感知艰难地探出去。驼队规模不小,至少有十几头骆驼。驼背上驮着鼓鼓囊囊的货物,盖着厚厚的防雪毡。骑在骆驼上的人影都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目,但动作沉稳,队形丝毫不乱,显然不是普通的流民或商队。更让他心头一凛的是,在驼队中央,感知捕捉到几个特殊的、散发着微弱但稳定能量波动的金属箱体!那感觉…有点像“幽灵”无人机的信号屏蔽器?但又有些不同。
这支驼队,绝不简单!
驼队没有进入混乱的窝棚区,而是在村口那片相对开阔的雪地边缘停了下来。骆驼发出低沉的喘息,喷着白雾。几个人影利落地翻身下驼,动作矫健。其中一个身材格外高大、裹着厚实翻毛皮袄、头戴风帽的人,似乎是个头领。他摘下风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异常刚毅的脸庞,络腮胡上结满了冰霜。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首接扫向罗沐他们藏身的这个破棚子,仿佛能穿透厚厚的帆布。
“里面的朋友!”一个洪亮、沉稳、带着奇异韵律的声音穿透风雪传来,用的是字正腔圆的俄语,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腔调,“风雪拦路,借个地方生火化口雪水!我们带盐和茶!”
不是巴沙尔那种蛮横,也没有“幽灵”的冰冷。这声音坦荡,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荒野的首率。罗沐紧绷的神经,因为这声音里奇异的平和,稍微松动了一丝。
萨拉看向罗沐,等他拿主意。囡囡也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角。
罗沐深吸一口气,忍着痛,示意萨拉掀开一点帆布帘子。寒风裹着雪粒子瞬间灌入。
村口雪地上,驼队静静矗立,昏黄的风灯在风雪中摇曳,如同温暖的星辰。那个高大的头领站在最前,目光平静地迎上罗沐警惕的视线。他身后,几个同样装束的汉子正利落地从驼背上卸下小铜壶和皮囊,动作间,皮袄下隐约露出腰侧挂着的、造型古朴却保养得锃亮的弯刀刀柄。
头领的目光在形容枯槁、浑身是血的罗沐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身后棚子里隐约可见的炉火微光,最后落在他紧握的右手上——那里,还残留着紧握燧石片留下的血痕和污迹。头领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解下自己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囊,拔掉塞子,一股浓郁醇厚的奶茶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温暖了冰冷的空气。他身旁一个汉子,则从另一个皮囊里抓出一大把粗粝的灰白色盐块。
“盐和茶,”头领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沉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换一口热水,一块避风的地方。”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罗沐脸上,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另外…我的人,在林边雪堆里,发现了个有趣的铁家伙…半截身子埋在雪里,心口还冒点蓝光…看着像你们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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