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药园的竹篱笆拉出长长的影子。阿黎推开吱呀作响的栅栏门时，十西株蛊树同时沙沙作响，叶片无风自动。小满阿妈正蹲在井边绞毛巾，木盆里的水映着晚霞，像掺了朱砂的墨汁。
"祠堂的地气沾身。"阿黎站在三步外就不肯再近，指尖还沾着石碑上的暗红液体，"得用露水煎药洗。"
妇人立刻明白了。她放下毛巾，从腰间取出个绣着蝴蝶的布袋——里面装着专门收集花露的玉片。两人默契地分头行动：阿黎去摘蛊树新开的花苞，小满阿妈则挨个翻起药圃里的叶片，用玉片刮下夜积的露珠。
当月亮爬上树梢时，井台边己经摆好了浴桶。桶身是用百年香樟木挖成的，内侧刻满了避邪的符文。小满阿妈将收集的露水倒入桶中，又加入阿黎摘来的七色花苞。那些花苞遇水即绽，将清水染成梦幻的七彩。
"转身。"妇人手里拿着把新扎的桃枝扫帚，上面还缀着几个小银铃。
阿黎解开沾满祠堂尘埃的外袍，露出里面被汗浸透的白色中衣。当桃枝扫过她的后背时，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响都震落些肉眼难见的灰色粉末——那是七煞阵残留的怨气。
浴桶里的水开始冒泡时，阿黎才允许自己踏入。水温高得吓人，但她白皙的皮肤连红都不红。小满阿妈看着那些七彩液体漫过阿黎的肩膀，在水面形成一层虹膜般的薄膜。
"祠堂里..."妇人刚开口就噤了声。阿黎的长发在水面铺开，发丝间突然浮出几缕银蓝，像是有生命般游向桶边。
"我见到了阿娘的月影。"阿黎的声音透过水雾传来，带着奇异的回响，"还拿到了这个。"
她从水下伸出手，掌心躺着那把从祠堂铜鼓里找到的银钥匙。更神奇的是，钥匙表面沾的水珠自动滑落，半点不沾。
小满阿妈倒吸一口凉气。她认得这钥匙的形状——和小满生前佩戴的银锁缺口完全吻合！当年龙婆打造银锁时，特意留了个蝴蝶翅膀状的钥匙孔，却从未告诉任何人钥匙在哪。
"明天戴上去祭坟。"阿黎将钥匙放在桶沿，又沉回水中，"现在要说更紧要的事。"
她突然从药浴中坐首身子，七彩液体顺着锁骨流回桶里。小满阿妈这才注意到，阿黎的瞳孔变成了完全的冰蓝色，连眼白都泛着莹光。
"您帮我看看后背。"阿黎转过身，湿发拨到一侧，"是不是多了什么？"
妇人手中的桃枝"啪"地掉在地上。阿黎原本光洁的后背上，此刻浮现出幅完整的刺青——左边是银鳞闪耀的龙，右边是冰晶构成的蝶，两者在心口处被一把银锁隔开。最诡异的是，龙的眼睛是血红色的，正死死盯着观者.
更衣后的阿黎坐在火塘边，穿着小满阿妈新缝的靛蓝睡衣。布料用特制的药汁染过，会在月光下泛出细碎的银光。妇人正用犀角梳为她通发，每梳一下就有细小的火星从发梢迸出。
"您知道吗？"阿黎望着火星在空气中划出的轨迹，"阿婆最喜欢给我梳这种辫子。"
她的手指灵巧地翻飞，将长发分成三股，编出个复杂的发型。更奇妙的是，发辫间自动生出些晶莹的丝线，在烛光下像掺了银粉。
小满阿妈突然哽咽。她想起去年今日，小满也常这样坐在火塘边让她梳头。那些失去的日常像潮水般涌来，冲得她眼眶发热。一滴泪不小心落在阿黎发间，竟被发丝吸收，泛出珍珠似的光泽。
"小满的银锁..."阿黎突然说，"还留着吗？"
妇人慌忙去里屋取来一个桐木匣子。打开匣盖的瞬间，里面的银锁突然发出嗡鸣，锁面上的蝴蝶纹路开始发光。更神奇的是，那把银钥匙自动从桌上飞起，"咔嗒"一声插进了锁孔！
子夜时分，阿黎独自来到药园深处。月光如洗，她新换的衣裳上银光流转，像是披了身星辉。十西株蛊树感应到她的气息，枝丫自动弯曲，在她头顶交织成穹顶。
她从袖中取出那把打开的银锁，轻轻放在中央蛊树的树洞里。树皮立刻蠕动起来，将银锁包裹进去。当树皮重新合拢时，整株蛊树突然开满了冰蓝色的花，每朵花蕊中都坐着个发光的小人儿——正是阿黎缩小版的模样！
"原来如此..."她轻触最近的那朵花，小人儿便跳上她的指尖，在她掌心画出个复杂的符文。阿黎的复眼瞳孔微微收缩，她认出了这是龙婆的笔迹，符文意思是"血脉为钥"。
夜露渐重时，小满阿妈提着灯笼找来。她惊愕地看见阿黎站在花雨中，肩上、发梢都落满了发光的花粉，整个人如同月宫降下的仙子。更令她心惊的是，阿黎的影子不再分裂，而是完整的人形，只在举手投足间偶尔闪过龙鳞的光泽。
"成了？"妇人小心翼翼地问。
阿黎转过身，眼里的冰蓝己经褪去，恢复成温润的褐色。她指尖还沾着花粉，轻轻在小满阿妈眉心点了一下："明日祭坟，您与我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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