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夜雾像一具腐朽的棺椁，将整条暗巷裹得密不透风。林浅的银针在袖中泛着幽蓝冷光，鲛皮面具边缘沁出细密水珠，黏在颈侧刺得人生疼。她望着引路夜枭手中摇晃的灯笼，那点暖黄光晕下，青石板缝里蜿蜒的暗红血迹正泛着诡异荧光——这是慕容家特制的寻踪粉，三日前她刚在医馆密室见过同样的东西。
"贵客请。"夜枭沙哑的嗓音像是砂纸磨过朽木，提灯的光晕扫过她腰间玉牌。林浅摸到牌面上凸起的符文，那是用慕容家秘药浸泡过的信物，此刻正透过衣料灼烧着她的皮肤。拐过第七道弯时，腐臭与血腥气突然浓烈起来，石壁上密密麻麻刻着的异族咒文在火把映照下扭曲蠕动，恍若无数条蛰伏的毒蛇。
拍卖台从地下升起时，林浅正倚在三号贵宾室的紫檀屏风后。这扇屏风以整块紫檀木雕就，百鸟朝凤的纹路里嵌着金丝，却遮不住隔壁传来的冷香——是萧若雪常用的天山雪莲膏，混着极淡的龙涎香。她指尖无意识着面具接缝处，鲛皮特有的凉意顺着经脉钻进心底。
慕容绝坐在暗处把玩血玛瑙手钏，每颗珠子上都嵌着金丝篆刻的符咒。当拍卖师掀开第一件拍品红绸时，他忽然轻笑出声，声线温柔得能掐出水来："起拍价三千两，诸位可要抓紧了。"
林浅瞳孔骤缩。
青铜碎片在托盘上泛着幽光，山河纹路间还沾着未洗净的泥土。更令她心悸的是，慕容绝说话时，袖中金线正顺着地砖缝隙爬向拍卖师脚踝——那傀儡丝的走向，分明是要操纵拍卖师抬价。她摸向腰间荷包，指尖触到块冰凉的金属，正是阿宝昨夜偷偷塞给她的拨浪鼓。此刻鼓面上竟浮现出暗红纹路，与她幼时佩戴的长命锁背面刻着的异族图腾一模一样。
"五千两。"隔壁二号贵宾室突然响起清冷女声，玉珠砸在青玉盘上的脆响惊得林浅指尖银针险些刺破掌心。那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是萧若雪。
慕容绝指尖金线猛地绷紧，拍卖师额头渗出冷汗，却硬生生将嗓音拔高八度："玄字号客人出价七千两！"喊价声在密闭的地窖里激起回响，林浅看见看台阴影里至少有七道呼吸频率骤变。唐门弟子袖中机簧暗响，药王谷长老捻断了三根银须，而最危险的，是西北角那道始终未动的阴影。
"诸位且看最后这件压轴珍品。"拍卖师突然扯开黑绸，水晶罩里悬着的银锁叮当作响。林浅猛地站起身，紫檀屏风被撞得剧烈震颤，锁链上九枚铃铛的排列方式，分明是她被灭门那夜从脖颈扯断的贴身之物！
萧若雪的竞价声同时响起："一万两黄金。"
林浅咬破舌尖，血腥气在口中蔓延。她摸出骨笛抵在唇边，笛声未起，拍卖场顶棚突然炸开火光。慕容绝的笑声混在爆炸声里："林姑娘可要小心，别摔坏了长命锁。"烟尘中，她看见道红影如流星坠落，苏璃的长鞭卷住水晶罩，铜铃撞在鞭梢发出清越龙吟。
三人目光在空中相撞的刹那，慕容绝袖中飞出七枚毒镖，首取林浅眉心。毒镖破空声里混着极细的银丝，林浅侧身躲过，针尖却刺破了萧若雪的衣袖。
"找死！"萧若雪剑光如雪，剑锋挑开林浅面具时，两人都愣住了。爆炸余波将她们掀翻在地，林浅看着萧若雪眼中错愕，突然想起幼时在冷宫墙角见过的并蒂莲——一红一白，终究要开在同一片淤泥里。
地动山摇间，异族图腾从废墟中钻出。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蠕动着吞噬尸体，每具被它碰过的死尸都睁开惨白眼珠，摇摇晃晃站起身。林浅划破掌心，血珠滴在长命锁上，锁孔深处突然弹出枚银针，针尾泛着诡异的幽蓝。
"退后！"萧景琰的声音从入口传来，他玄色大氅沾满雪粒，手中却握着柄通体漆黑的重剑。剑锋劈开图腾的刹那，林浅看见他喉结处的蝎子疤痕在火光下泛着青紫——那是锁魂毒发作的征兆。
苏璃的鞭子缠住林浅腰身将她甩上房梁，自己却踩进血泊。异族图腾顺着鞭梢爬来，林浅甩出七根银针钉住图腾七窍，针尾却开始发黑。萧若雪的剑己刺穿图腾核心，喷溅的黏液将地面腐蚀出大洞，露出底下用朱砂画的异族祭坛。
慕容绝站在远处鼓掌，黑袍下摆滴着不知是谁的血："精彩，真是精彩。林姑娘可要当心，你那位好师兄的毒，普天之下只有我能解呢。"他右眼的异族护符开始发烫，灼烧的皮肤发出焦糊味，却掩不住他笑声里的癫狂。
林浅将长命锁按在心口，锁链突然变得滚烫。她想起古医书记载的"以血饲鼎"之法，咬破指尖将血涂在锁孔。山河鼎的虚影在血光中浮现，慕容绝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袖中金线突然全部断裂，傀儡师遭反噬的惨叫声响彻地窖。
"拦住他们！"慕容绝尖叫着后退，暗处涌出数十名死士。萧景琰的重剑劈开血路，林浅看见他大氅下渗出黑血——方才劈开图腾时，剑刃沾了蛊毒。苏璃的长鞭卷住萧若雪的腰，三人且战且退，林浅回头望向拍卖场，废墟中异族图腾正在重生，而慕容绝的身影早己消失在黑暗里，只有那串血玛瑙手钏在焦土中泛着诡异红光。
城门外，林浅将长命锁浸在溪水中。锁链上的血污化开时，水面突然浮现出张地图，标注的方位竟与皇陵地宫的星图完全重合。萧若雪的剑尖还滴着血，却突然指向林浅腰间："你带着阿宝的拨浪鼓？"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萧景琰捂着胸口咳嗽，指缝间漏出的血染红了雪地。林浅摸出银针扎进他虎口，针尾却开始剧烈震颤——这是情蛊感应到宿主生命垂危的征兆。她突然想起皇陵地宫里，萧景琰捏住的素绢帕暗绣的异族图腾，与长命锁背面的纹路如出一辙。
"去药王谷。"她撕下衣摆裹住他伤口，血色在溪水中晕开，化作诡异的蛛网状纹路。苏璃的火油弹照亮夜空时，林浅最后看了眼皇城方向。拍卖场的爆炸惊动了禁军，此刻城墙上灯火通明，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她将长命锁戴回脖颈，锁链贴上肌肤时，耳边忽然响起孩童的啜泣声。
是阿宝。
小家伙蜷缩在她识海深处，怀里抱着的拨浪鼓正在渗出黑水。林浅摸向鼓面，触手却是的——那哪里是漆料，分明是干涸的血迹。二十年前圣女宫灭门夜，母亲将长命锁拍入她怀中时，锁孔弹出的正是这枚淬毒银针。原来慕容家早从二十年前就参与了屠杀，而她，不过是他们精心饲养的"药鼎"。
溪水中的地图突然扭曲，化作异族文字："鼎归圣女，血祭苍生"。林浅后颈的圣女图腾开始发烫，与二十年前圣水发作时的灼烧感如出一辙。她望着掌心残留的血迹，突然明白慕容绝为何要设这个局——唯有让她动用圣女血脉，才能彻底激活秘宝。
"走水了！"苏璃的呼喊声惊飞林中夜枭。林浅转身时，看见萧若雪正将火折子扔向药王谷方向，火光映亮她眼底的决绝。这场江湖与皇室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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