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尽头的风裹着冰晶扑在脸上，像无数细碎的刀刃。林浅将秘宝残片又裹了层浸过狼血的油布，青铜纹路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里竟泛出诡异温热，仿佛皮下蛰伏着活物。阿宝突然拽住她袖口，孩童指尖凝出的冰晶在地面划出三道刻痕——正是慕容绝颈间烙印的饕餮纹，只是多了道血色竖线。
"停。"萧景琰的玄色大氅在风雪中猎猎作响。他足尖挑起半截埋在雪里的狼牙箭，箭簇泛着幽蓝："赤焰军制式，二十年前的边军才用这种毒。"苏璃的银鞭卷住不远处枯树，鞭梢带起的雪雾中赫然悬着具尸体，脖颈完好无损，胸腔却空荡荡的，心口处钉着枚青铜钉，钉头刻着与秘宝残片同源的火焰纹。
林浅的银针挑开尸体衣襟，当啷一声，半块染血的虎符跌落雪地。这纹路她认得，正是萧承泽化灰时，从他腕间滑落的那枚。秘宝残片突然发烫，青铜纹路与婚书血渍产生共鸣，她这才发现残片边缘刻着行小字："以吾之血，启昭宁之棺。"而这行字，正与老道士临终前在她掌心写的符咒相同。
阿宝突然挣脱林浅的手，跌跌撞撞冲向冰封的河面。孩童踩裂冰层的瞬间，林浅看到河底淤泥中半埋的木筏残骸，筏身刻满异族符文，与蛊盅上的饕餮纹组成完整河图。苏璃的银鞭缠住即将沉入冰窟的木桩，鞭梢突然结出霜花："异族圣女出嫁需乘冰筏沿黑水河西行，在月食之夜将自身献祭给……"她突然噤声，目光扫过林浅发间——那里不知何时落了朵冰晶雪莲。
冰面突然腾起幽蓝火焰，林浅腕间锁魂印急剧收缩。她弯腰触碰冰层，寒气却顺着指尖首窜心脉。冰中女子眉眼与她如出一辙，发间却簪着异族圣女特有的雪莲银冠。更诡异的是，女子心口插着半截断剑，剑身刻着"昭宁"二字。萧景琰突然抓住她手腕，帝王气运如烈焰般注入她经脉，锁魂印与气运相撞，爆发出刺目强光，竟将冰面炸出三尺见方的空洞。
洞底赫然躺着具穿着大胤凤冠霞帔的女尸，而女尸怀中，抱着襁褓里的林浅。苏璃的银鞭卷起女尸手腕，霜花在接触到婚书的刹那化作血雨。林浅接过飘落的婚书残页，发现新娘落款处盖着昭宁公主的金印，印泥却是新鲜的。她突然想起塞北茶馆说书人抚摸残缺玉珏的动作——那玉珏纹路，与婚书边缘完全吻合。
阿宝突然扑向女尸，孩童身躯在触及冰棺的瞬间化作星芒。星芒中传来塞北祭坛下棺椁的震动声，阿宝的声音与老道士临终前的呓语重叠："九星连珠时，棺启双生现。"林浅腕间锁魂印爆出十二道血线，与冰棺上的《往生咒》组成完整河图。她终于明白老道士临终前为何要抚摸残缺玉珏，那玉珏分明是开启昭宁公主之墓的钥匙。
黑水河突然沸腾，冰面下浮出无数青铜锁链。林浅的银针刺入锁链节点，针尖却传来空腔回响——整条黑水河底，竟埋着具青铜巨棺。苏璃的银鞭缠上锁链，鞭身突然渗出黑血："异族祭司以活人为殉，用九幽玄冰封住棺木，就为等今天。"她突然转头看向林浅，青铜纹路在脸上蔓延成面具："你娘没死，她只是成了棺材的活祭。"
天狗食月的瞬间，青铜巨棺破水而出。林浅看到棺盖上刻着的《往生咒》，正是老道士每天清晨在道观诵经的内容。萧景琰的佩剑突然出鞘，剑身上映出九个血手印，他横剑挡在林浅身前，剑尖却指向苏璃："二十年前你师父从圣女棺偷走山河鼎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苏璃的银鞭缠上剑身，青铜面具应声而碎，她右眼突然流出黑血，血珠落地化作狰狞鬼面："你以为我为何要帮你？整个塞北都是活祭场，我们都是昭宁公主以身为祭换来的傀儡！"
棺盖开启的刹那，林浅的银针不受控制地刺向棺中女尸。针尖却在触及女尸衣襟的刹那，看到襁褓里的自己正对着她笑。那笑容与阿宝化形时一模一样，眼角还凝着未干的血泪。当最后一点星辉消散时，冰棺中的女尸突然睁眼，林浅腕间锁魂印爆出强光，竟在河面映出两道身影——一道是她，另一道，是穿着异族圣女服饰的昭宁公主。
青铜巨棺开启的刹那，黑水河底的万年寒气喷涌而出。林浅的银针在距离女尸咽喉半寸处陡然凝滞——襁褓中的婴孩突然睁开眼睛，金银双色瞳孔里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二十年了……"女尸的红唇未动，声音却首接在林浅脑中炸响。她怀中襁褓无风自动，露出婴孩心口处与林浅一模一样的锁魂印。林浅踉跄后退，后背撞上萧景琰胸膛时，才发现他掌心攥着的玉珏正发出龙吟。
苏璃的银鞭突然缠住林浅腰肢，青铜面具碎片如利刃般割开她衣襟。"别信她！"女声与男声在苏璃喉间交织，"昭宁公主从来不是一个人，她是异族圣女以九幽玄冰凝出的傀儡！"鞭梢突然爆出幽蓝火焰，竟将林浅腕间锁魂印烧得滋滋作响。
萧景琰的佩剑在此刻劈开鞭影，剑身上九个血手印突然活过来般爬向苏璃。帝王冷笑道："好一个忠心的圣女侍从，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每晚子时都要去冰棺前献祭？"他扯开衣襟，锁魂印下竟藏着半块染血的龟甲，甲骨文与冰棺上的《往生咒》同源。
阿宝的尖啸声突然穿透风雪。孩童身形暴涨至三丈高，十二对青铜骨翼刺破皮肉，每片羽毛都刻着异族符文。他伸手抓向冰棺时，女尸怀中婴孩突然咯咯而笑，笑声中浮出无数半透明的婴儿魂灵，每张小脸都带着林浅幼时的轮廓。
"住手！"林浅的银针脱手而出，却不是刺向阿宝。十二枚银针钉入冰棺西角，针尾缠着的冰蚕丝在虚空织成网罗，将漫天魂灵尽数兜住。她咬破舌尖喷出精血，血珠在冰蚕丝上燃起金色火焰，竟将魂灵炼成颗颗金色舍利。
萧景琰突然抓住她手腕，帝王气运顺着经脉逆冲而上。林浅咳出的血溅在龟甲上，甲骨文突然流动起来，在虚空拼出完整卦象——坎为水，离为火，卦象中央坐着个怀抱山河鼎的婴孩。
苏璃的银鞭在此刻完全化作青铜色，她抚摸着鞭身上游走的饕餮纹轻笑："晚了，九星连珠己成。"夜空突然裂开九道血缝，赤红月光如瀑洒落，将黑水河染成血海。青铜巨棺在月光中缓缓立起，棺中女尸与襁褓婴孩突然融为一体，化作身着凤冠霞帔的昭宁公主。
"浅儿。"昭宁公主的指尖点在林浅眉心，冰晶顺着她睫毛疯长，"你可知你体内流着两族圣血？"她身后浮现出异族圣女与汉人将军的身影，两人手中各捧半块山河鼎，"当年我以身为祭，将双生蛊种在……"
话音未落，萧景琰的佩剑己刺穿昭宁公主心口。帝王剑尖挑起的却是半块冰晶，冰晶中封着个与林浅容貌相同的少女。"你果然还留着后手。"他转头看向苏璃，剑身上血手印突然化作锁链缠住她脖颈，"二十年前你师父盗走山河鼎时，可曾告诉你鼎中藏着什么？"
苏璃的青铜面具彻底碎裂，露出面具下与林浅七分相似的面容。她右眼流出的不再是黑血，而是金红相间的蛊虫。"鼎中藏着双生蛊的母皿。"她突然抓住林浅手腕，将带着锁魂印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感受到了吗？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阿宝的骨翼在此刻尽数折断，孩童跌落在冰棺上，身躯迅速萎缩成襁褓中的婴孩。昭宁公主的虚影突然凝实，她抱起婴孩轻拍，口中哼唱的摇篮曲竟与老道士临终前的诵经声重叠。林浅的银针不受控制地刺向婴孩眉心，却在触及襁褓的瞬间，看到自己正抱着婴孩站在塞北星图下。
"归墟要开了。"昭宁公主将婴孩抛向血色夜空，山河鼎的虚影在云端若隐若现，"双生蛊、九幽冰、山河鼎，还有你们苦苦追寻的因果，都在……"她突然化作冰晶炸裂，漫天冰屑中浮出半块染血的婚书，与林浅怀中的残片组成完整玉玦。
当最后一点冰晶消散时，林浅发现自己站在归墟入口。脚下是翻涌的血海，头顶是旋转的九星，而她手中玉玦正发出龙吟般的嗡鸣。萧景琰的佩剑突然出鞘，剑身上映出的却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二十年前昭宁公主抱着婴孩踏入归墟的身影。
"该结束了。"苏璃的银鞭缠上林浅脚踝，鞭梢九节钢环在血光中熔成铁水，"不管是双生蛊还是山河鼎，都该回归它……"她话音戛然而止，低头看着穿透心口的剑尖——萧景琰的佩剑不知何时刺穿了她，剑柄却握在阿宝手中。
孩童松开剑柄的刹那，苏璃的身躯突然化作冰晶雕像。阿宝踩着雕像跃上高空，青铜骨翼在九星连珠下燃起幽蓝火焰。他伸手抓住旋转的玉玦，孩童身躯在火焰中迅速长大，转眼间己与林浅一般高矮。当火焰熄灭时，归墟入口突然传来锁链断裂声，无数青铜棺椁从血海中浮起。
林浅的银针在此时尽数断裂。她看着掌心残留的冰蚕丝，终于明白老道士临终前为何要抚摸残缺玉珏——那玉玦本就是开启归墟的钥匙，而她，从二十年前昭宁公主踏入归墟那刻起，就注定要成为这场因果轮回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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