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离开粗糙石面,那山岳般沉重的苦痛烙印虽己褪去,余威却如同冰冷的铅块,沉沉淤积在青河的西肢百骸。冷汗浸透的褴褛衣衫紧贴着皮肤,每一次细微的吐纳都牵扯着骨骼深处传来的、源自存在本身的酸涩与滞重。意识深处,混沌符文的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唯有边缘那圈枯寂黑芒,在吞噬了山岳意志后,凝练得如同凝固的深渊,流转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死寂。
他低头,目光凝固在掌心那块深沉的碎石上。扭曲痛苦的纹路在昏黄灯影下如同活物的伤疤,无声诉说着无法言说的亘古痛楚。墨农低哑的话语——“石头的…话…”、“欲承其痛…需化枯寂…”——如同冰冷的凿子,一遍遍敲打在他刚刚重塑的认知上。
髓中之痛,即为石痛。
欲承其痛,需化枯寂。
这并非力量的获取,而是存在的同化!使自身化为枯寂,融入那沉重苦痛本身!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上。青河布满灰色纹路的指节微微发白,他缓缓合拢手指,将那块布满痛苦纹路的碎石紧紧攥入掌心。冰冷的石棱刺痛着皮肉,那沉重的苦痛烙印虽未再次爆发,却如同蛰伏的凶兽,透过指尖冰冷的触感,无声地浸染着他的骨血。
就在他心神沉浸于这冰冷的体悟时,异变陡生!
“嗡——!”
被他攥在掌心的那块苦痛之石,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内敛、却带着一种古老蛮荒气息的枯寂之意,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猛地从石核深处爆发!
这枯寂之意并未外放冲击,而是……*向内塌缩!
青河的手掌,首当其冲!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响起!
青河布满灰色混沌纹路的手掌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并非黯淡,而是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生机与活力,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岩石般的灰败!皮肤下的血肉仿佛在刹那凝固、僵化,指关节处甚至浮现出细密的、如同石粉剥落般的灰白纹路!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于生命结构被强行改变的恐怖剧痛,瞬间撕裂了神经!这剧痛并非灼热或冰冷,而是一种……石化!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石针,正沿着血管、经络、骨髓,疯狂地穿刺、蔓延,将他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强行转化为冰冷的顽石!
“呃啊——!”
青河猛地仰头,脖颈处青筋暴起,喉咙里挤出压抑到极致的嘶吼!深渊般的眼眸瞬间被一种混合着剧痛与惊骇的赤红充斥!他试图松开手掌,甩开那块带来恐怖异变的碎石,然而五指却如同被焊死在石头上,纹丝不动!那块枯石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贪婪地汲取着他血肉中的生机,加速着石化的蔓延!
灰败的色泽顺着手腕急速向上蔓延!小臂的肌肉肉眼可见地僵硬、凝固,皮肤表面浮现出与掌中枯石一模一样的、扭曲痛苦的灰白色石纹!
意识深处,那枚本就黯淡的混沌符文疯狂震颤!核心处那点微弱的翠绿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在汹涌而来的石化枯寂之力冲击下,摇摇欲坠!边缘的枯寂黑芒虽然本能地试图吞噬同化这股力量,但这源自枯石核心的石化之力太过纯粹、太过霸道,远超之前的沉重意志!混沌符文的枯寂之力非但无法吞噬,反而被这股更古老、更蛮荒的枯寂之意……反向侵蚀!
枯寂黑芒的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被风化的岩石般的裂痕!
符文结构本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青河感觉自己正在被内外夹击!外有石化之力侵蚀肉身,内有更古老的枯寂意侵蚀道基!整个存在,如同被投入了石磨的谷粒,即将被彻底碾碎、同化为顽石的一部分!
绝望的冰冷,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他的心神。
十年沉寂,生死熔炉,书海印证…难道终点,竟是化为一块无知无觉、承载着无尽苦痛的石头?
就在这意识与肉身即将被彻底石化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青河紧攥枯石的掌心深处,那枚由墨农点化、烙印在他血肉灵魂中的、代表着石匠传承的“椿”字刻痕,骤然亮起!
并非光芒万丈,而是一种内敛到极致的、温润的灰白微光!这光芒如同最深沉的泥土中蕴藏的一点生机,带着一种包容万物、承载沧桑的厚重意蕴!
光芒亮起的刹那,掌心那块疯狂爆发石化之力的枯石,猛地一颤!
它内部那股古老蛮荒的枯寂之意,仿佛遇到了同源的呼唤,又仿佛被更古老、更本源的意志所抚慰,那狂暴的侵蚀之势,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是这万分之一刹那的凝滞!
青河濒临湮灭的意识,如同被投入冰窟的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爆发出最后、也是最本能的挣扎!他所有的意志,不再试图对抗那石化之力,也不再维系那濒临破碎的混沌符文,而是不顾一切地……引动!
引动那刚刚领悟、冰冷沉重的明悟——
欲承其痛,需化枯寂!
融其沉重,方为刻痕之始!
他将自身残存的所有意念,所有对存在的感知,所有对痛苦的体悟……尽数投向掌心那枚亮起的“椿”字刻痕!不是灌注力量,而是……献祭感知!献祭自身正在经历的、这极致的石化之痛!献祭自身存在的……“石之痛”!
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如同尘埃归于大地。
那枚“椿”字刻痕的光芒,在接收到青河这决绝的“献祭”的瞬间,骤然变得温润而深邃!灰白的光芒不再仅仅局限于掌心,而是如同活水般流淌开来,顺着青河手臂上蔓延的灰败石纹,逆向回溯!
光芒所过之处,那恐怖的石化蔓延之势,并未逆转消退。
而是…改变了性质!
灰败僵硬的皮肤,依旧灰败僵硬。
浮现的痛苦石纹,依旧深刻扭曲。
但那源自生命被剥夺的极致剧痛,却在“椿”字光芒的流淌下,悄然转化!不再是毁灭性的侵蚀,而变成了一种……**沉甸甸的、可以承载的“份量”**!如同大地的厚重,如同山脉的根基!那石化的部分,不再是异化的诅咒,而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稳固的……**基石**!
更奇妙的是,意识深处那枚濒临破碎的混沌符文,在“椿”字光芒流淌过肉身的瞬间,仿佛受到了某种古老法则的滋养与稳固!边缘那被古老枯寂侵蚀出的裂痕,在灰白光芒的浸润下,竟停止了蔓延,反而多了一种历经风霜洗礼后的……沧桑质感!核心那点微弱的翠绿生机,虽然依旧黯淡,却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在沉重的基石下,顽强地维系着最后一丝存在。
剧痛并未消失,只是转化为了可以忍受的沉重。
石化并未停止,却成了自身可承载的基石。
毁灭性的侵蚀,在“椿”字刻痕的调和下,化为了一场痛苦而深沉的……**融合**!
“嗬……嗬……”
青河急促地喘息着,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砸在书案上,洇开深色的水渍。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臂。
小臂以下,己彻底化为一种深沉、布满扭曲痛苦灰白纹路的石质!冰冷、沉重、毫无生机。但诡异的是,这石化的手臂,却与他身体的其他部分完美地连接在一起,血脉经络仿佛在石化层下以一种全新的方式贯通,成为了一具**半石半人**的奇异躯体!心口那冰冷的枯寂烙印,搏动间散发的寒意,竟与这石臂的冰冷沉重隐隐呼应,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循环。
而那枚引发这一切的枯石,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石化的掌心中央,表面扭曲的纹路似乎黯淡了些许,不再散发恐怖的侵蚀之力,反而与青河石化的手掌纹理,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同源共鸣般的律动。
昏黄的灯光下,墨农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再次出现在角落的阴影里。他浑浊的目光落在青河那只石化的手臂上,又落在他掌心那枚温润流转着灰白光芒的“椿”字刻痕上,眼底深处那点星火,此刻燃烧得如同暗夜中的火炬,明亮得惊人。
“承石之痛……”墨农的声音依旧低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颤抖的激动,“…化枯为基…身纳地脉…意通古拙…”
他浑浊的目光抬起,穿透昏黄的灯光,死死锁定青河那双刚从赤红惊骇中恢复、却依旧残留着剧痛余悸的深渊眼眸。
“…石匠…之印…己成…”
“…‘椿’…的路…”
“…在你…脚下…”
话音未落,墨农佝偻的身影猛地一晃!他那如同枯树皮般的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道与青河石臂上如出一辙的、扭曲深刻的灰白痛苦石纹!这些石纹疯狂蔓延,几乎在眨眼间就覆盖了他的全身!
“守经堂…地底…”
最后几个字如同砂砾摩擦,艰难地挤出喉咙。
下一刻,墨农那佝偻的身体如同风化了亿万年的石像,无声无息地……崩散!
没有血肉,没有尘埃。
只有一堆颜色深沉、棱角分明、表面布满无数道扭曲痛苦纹路的……碎石!
哗啦一声,散落在守经堂冰冷的地面上,与青河掌中那块枯石遥遥相对,散发着同样古老、沉重、死寂的气息。
守经堂角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长明灯的火苗疯狂跳动,将青河石化手臂的冰冷轮廓和他脚下那堆墨农所化的痛苦碎石,投在巨大的书架上,光影交错,如同上古遗留的、一幅关于传承与湮灭的残酷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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