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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河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年轮,是在他杀死那个说书人的傍晚。
暮色像掺了水的墨汁,稀薄地晕染在临江城的瓦檐之间。青河蹲在醉仙楼后厨的泔水桶旁,指尖捏着半块发霉的绿豆糕。糕点上浮着一层诡异的青绿色,那是他今早从掌柜房里偷来的,此刻却显出几分不祥。
"七十三。"
他盯着糕点表面浮现的暗红色数字,喉结动了动。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这种数字——自三日前那场高烧后,他眼中所见的所有食物都会浮现类似的记号。起初他以为是自己饿出了幻觉,首到今早亲眼目睹城东卖炊饼的老王头在数字归零时暴毙。
"臭小子!躲这儿偷懒呢?"后脑勺挨了一记锅铲,掌柜的怒骂震得他耳膜生疼,"前头客人都等着上菜,你倒会找清闲!"
青河把绿豆糕塞进袖袋,低头钻过油腻的布帘。大堂里弥漫着酒肉与汗臭混杂的气味,而最刺鼻的是西北角那个说书人身上的檀腥味——像是陈年的木头混着铁锈,隔着一丈远就扎得他鼻腔发痒。
"......那春木的叶子是倒着长的,叶脉里流的不是汁水,是人命。"
说书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枯瘦的手指敲击着开裂的惊堂木。青河端着酸笋鱼脍经过时,瞥见那人腰间挂着一串古怪的铜钱,每一枚都刻着细密的纹路,在烛光下泛着青芒。
"放屁!"邻桌的镖师拍案而起,酒碗里的液体晃出暗红波纹,"老子走镖三十年,就没见过什么吃人的树!"
说书人低笑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青河突然发现他的牙缝里嵌着木屑。
"这位好汉。"说书人从袖中抖出一块暗红色木牌,"您可敢摸一摸这'长生帖'?"
镖师的手刚触及木牌,整张脸瞬间爬满树皮状的纹路。青河眼睁睁看着那些纹路裂开,镖师像一尊被雷劈中的泥塑般坍塌在地,扬起一片带着檀腥味的尘埃。
大堂里炸开尖叫。青河手中的瓷盘跌落,鱼脍在地上摊成诡异的形状——鱼肉表面浮现出"二百零五"的数字,而镖师方才喝剩的酒液上,赫然是"零"。
"第三十次了。"说书人叹息着站起身,腰间铜钱串叮当作响。青河这才发现那不是铜钱,而是三十片压扁的年轮切片,"每次说到关键处,总有人不信邪。"
掌柜的己经带着护院扑来。说书人却不慌不忙地解开青布长衫,露出胸膛——那里没有皮肤,只有层层叠叠的木质纹理,最中心处嵌着一枚发光的碧玉。
"小友。"他忽然转向青河,眼白里蔓延着树枝状的血丝,"你看见的数字,是还剩多少?"
青河倒退两步,后腰撞上柜台。说书人胸口的年轮正在疯狂旋转,碧玉每转一圈,大堂里就有一个人的五官开始木化。护院们的刀砍在那人肩上,发出的却是劈柴般的闷响。
"不说?"说书人咧嘴一笑,"那便让你亲身体验。"
一块木牌迎面飞来。青河下意识接住,掌心顿时传来灼痛。他看见自己掌纹里渗出淡绿色的汁液,而视野中的数字开始暴增——泔水桶上的剩菜显示"九千八百",酒坛里的液体浮现"三万六千",就连掌柜脸上的痦子都跳动着"七百"的字样。
"果然。"说书人伸手按在他头顶,"你能尝出命数。"
屋顶就在这时塌了。
玄铁重剑裹挟着瓦片倾泻而下,持剑者黑袍银面,剑穗上拴着七颗缩小的人头。说书人狂笑着迎上剑锋,被贯穿的胸出漫天木屑。那些碎片在空中组成一幅诡异的图画——一棵倒生的巨树,枝叶间悬挂着无数婴儿形状的果实。
"长生盟办事,闲人退散!"银面人厉喝。青河看见他脖颈处隐约有青色纹身,像是一条首尾相衔的蛇。
说书人的残躯开始急速木质化。他在完全变成雕像前,突然将一根手指刺进自己胸口的碧玉。"咔嚓"脆响中,玉屑溅到青河唇上,泛起奇异的甜腥味。
"三十文一轮回......"木质化的喉咙里挤出最后的话语,"青衫......戏......人间......"
银面人的剑锋转向青河时,后厨突然爆炸。热浪中,青河感觉有人拽住了他的衣领。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救自己的人穿着靛青色短打,右腕系着一条褪色的红绳——绳结样式与他梦中反复出现的一模。
"别咽口水。"那人往他嘴里塞了片苦到发麻的叶子,"你唇上有椿玉屑,咽下去就会开始第一轮蜕变。"
青河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看见救他的人掀开衣袖。那截小臂上布满细密的年轮刻痕,最外圈的数字正在跳动: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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