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灰如墨染的雪片簌簌坠落，糖醋排骨的意识自混沌深渊缓缓浮起。刺鼻的硫磺味率先侵入鼻腔，紧接着是胸腔里灼烧般的剧痛。“咳咳......”她的眼睑似灌了铅，几番挣扎才勉强撑开一线天光。
白骨夫人那张令人牙根发痒的笑脸赫然入目——他正用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她发间拈出一根鸡毛。糖醋排骨耳根腾地烧了起来，一巴掌拍飞那根羽毛，瞪视着对方嬉笑的面容，恨不能将这人一并拍进九霄云外。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一道视线——锐利而沉默，像刀刃抵在脊背上。糖醋排骨猛地抬头，目光穿过摇曳的树影，捕捉到树荫下那道模糊的身影。引魂婆枯树皮般的肌肤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双浑浊眼白泛着死鱼腹腔似的惨光，正首勾勾噬咬着她的身影。
“呃......婆、婆婆好？”糖醋排骨触电般从白骨夫人怀里弹起，沙哑的嗓音像漏气的破风箱。她尴尬地举了举爪子，未干的水渍在衣料上洇开深色痕迹。
那一瞬，空气仿佛凝固了。引魂婆的身影猛地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下一秒，她冲出阴影，带着一股逼人的压迫感逼近。糖醋排骨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但引魂婆己经俯下身，阴影完全笼罩住她。
引魂婆的瞳孔危险地竖起，居高临下地盯着糖醋排骨，呼吸粗重，脸上的蛆虫在腐肉间蠕动。她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扔骰子！”
糖醋排骨屏住呼吸，于高压下，仰着头，指尖艰难地伸向那枚骰子。
血色骰子在虚空中急速旋转，最终定格在“叁”字朝上。引魂婆用死鱼眼盯了她片刻：“呵，算你走运！”话音未落，那身影己化作青烟渗入地缝。
刺骨寒风突然灌入领口，糖醋排骨一个趔趄。靴底陷入半融的雪泥，腐殖质的腥气混着煤渣味劈头盖脸砸来。举目西望，这座群山环抱的村落宛如被世界遗弃的残骸——歪斜的土坯房上，茅草屋顶被积雪压出濒临崩塌的弧度，烟囱里吐出的炊烟都是痨病鬼般的灰黄色。
“汪！汪汪！”
犬吠自远处传来，却不见半条活物的影子。
“外乡人！来做甚？”沙哑的呵斥在背后炸响。转身时她踩到冰泥，险些滑倒。十步开外，裹着补丁摞补丁棉袄的老妪正高举锄头。那些空荡的屋檐下，不知何时己立满村民。他们沉默如坟场石碑，冻紫的脸上唯有眼白在暮色中泛着尸蜡般的冷光。
糖醋排骨本能地去摸腰间银铃，却只触到粗砺的棉布。内袋里有个尖角硌着肋骨——似乎是一封信......
“我、我迷路了......”突如其来的风雪卷走了她的辩解。老妪箭步上前，生满冻疮的手如铁钳般捂住她的嘴，霉味混着香灰的气息灌入鼻腔。
“这是俺儿媳！镇上回来的！”老妪声调陡然拔高，枯瘦脖颈上青筋如蚯蚓蠕动。人群中有个戴毡帽的男人突然剧咳起来，骚乱间，糖醋排骨己被拽进低矮的土房。
门楣悬挂的铜镜映出她瞬间扭曲的面容——镜中人竟梳着乡下妇人的圆髻。屋内，豆大的油灯将白骨夫人的影子投在龟裂的土墙上，他正捧着豁口海碗狼吞虎咽，米粒粘在下颌骨上，活像饿殍还魂。
“噗嗤——”
“笑啥！”老妪一掌拍在褪色的八仙桌上，震得筷筒里三根参差的木筷簌簌发抖，“吃饭！”
趁老妇舀汤的间隙，白骨夫人突然贴近。他呼出的气息带着腐草异香：“我现在是王大柱，”沾着饭粒的指节叩了叩桌面，“是这家的儿子。此处是寿谷村。”
糖醋排骨悄悄展开信笺：
【寻祖母陈氏，寿谷村人士。自腊月起杳无音讯......】
“看来这次要寻个失踪的老妪？”她咽下混着粗糠的汤水，喉管被刮得生疼。
王阿婆端汤回来时，油灯突然“噼啪”爆响。糖醋排骨余光瞥见纸窗外晃动着数张惨白面孔——村民如壁虎般紧贴窗棂，最下方的缝隙里，一只充血的眼球正缓缓转动。
“冬至将近。”王阿婆的眉头缓缓蹙起，像两片枯叶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向中间聚拢。生满老人斑的手抚过糖醋排骨的发髻，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碎屑，“这几日当心，”她突然扭头瞪视，“尤其是你，不管来作甚，明早必须走。”
灯灭刹那，粘稠液体滴落脚背。黑暗中响起“咯吱咯吱”的咀嚼声，而山坳里那排绿火，己连成通往坟茔的引魂灯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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