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堂内三十六对龙凤烛突然齐齐爆响,“噼啪”声如骨节断裂。飞溅的烛泪在青砖地上蜿蜒游走,凝成一道道诡谲的符文。糖醋排骨被纸人傧相押至堂中,烛火将她的身影投在喜幡上——半边人身,半边纸影。十二个纸傧相分立两侧,它们脸上的胭脂在火光中洇开,像新剥的皮肉,嘴角的朱砂一首裂到耳后,露出内里空荡荡的黑暗。
“新娘献礼——”
司仪纸人的声音沙沙作响,似揉皱的冥纸在风中摩擦。枯瘦的纸手掀起红绸,露出托盘上的青铜天平。左侧托盘盛着三样阴聘:纸鸡垂颈,翅尖滴着暗红;一叠元宝被血绳勒出凹痕;青瓷碗中的纸灰正诡异地翻涌,如活物般吐出青烟。
糖醋排骨的左手己纸化至肘部,粗糙的指尖抚过怀中芦花鸡的羽毛。当她将活鸡举至金盘上方时,忽然看清纸人们的神情——它们僵硬的面容正在蠕动,嘴角越咧越大,墨线勾画的眼珠骨碌转动,闪烁着贪婪的精光。
“叮——”
一滴鸡血落在太极图案上。青铜秤杆剧烈震颤,震得她掌心发麻。刹那间,破碎的记忆涌来:婚房里空立的嫁衣,血书上晕染的“宁”字。
“这婚——”她突然揪住鸡脖子狠狠一拧,温热血线喷溅在喜幡上,“老娘不许结!”
禽血触到“囍”字的瞬间,喜堂陷入死寂。纸人们定格在扭曲的姿势:司仪的眉毛飞起,喜婆的笑容凝固在黄符纸脸上——层层叠叠的符纸间,每一张都写着“柳苏合卺”。
三秒后,尖啸声掀翻屋顶。
“贱人!”喜婆的脖颈"咔嚓"暴长三尺,盖头被怨气撕碎,露出符纸下蠕动的蛆虫。糖醋排骨撞开纸人傧相,它们的身体突然柔软如生人,纸指甲划过她脖颈,带出串串血珠。她拖着半纸化的身躯冲出喜堂,身后“哗啦”声如潮——纸人们竟像活人般奔跑起来!
书房的门闩在剧烈撞击下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木屑簌簌掉落。糖醋排骨踉跄着扑向墙角那面铜镜,镜面己龟裂如蛛网,每一道裂痕中都渗出暗红的液体。白骨夫人的面容在碎片间浮动,像是隔着一层血雾。
她咬破唯一还有知觉的左手食指,不顾镜面锋利的裂痕割破指尖,用带血的手指狠狠写下:“苏婉宁的尸骨在哪?”
鲜血在镜面上蜿蜒游走,像是有生命般被铜镜吞噬。镜面泛起诡异的波纹,仿佛对面的人正在挣扎。最终,一个森冷的血字穿透百年时光:
【井】
记忆骤然清晰——那个被纸人们刻意回避的角落,青石井台上贴满褪色的符纸。糖醋排骨低头看向自己完全纸化的右臂,原本细腻的肌理己变成粗糙的纤维,皮肤下透出黄纸的纹理,在烛光中泛着死气沉沉的暗黄。
“呵……”她突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三分癫狂七分决绝。原来那血书上“宁做清白鬼”的“宁”字,从来都不是名字,而是选择。
“砰!”
门板炸裂的刹那,她纵身跃出雕花木窗。夜风灌满宽大的衣袖,半纸化的身体轻若飞灰,在月光下化作一道残影。
井水黑如陈墨,吞没了她支离破碎的倒影。刺骨寒意瞬间浸透全身,纸化的部位像泡烂的宣纸般开始溶解,撕心裂肺的剧痛中,她拼命向井底那具泛着微光的白骨游去。身后,无数纸屑如雪白的飞花,在井水中缓缓沉沦。
“不用……再嫁了……”
她咬破舌尖,鲜血滴在第一个绳结上。井水骤然沸腾,无数记忆碎片如刀割般刺入脑海:
——颠簸的花轿里,少女咬破手指,在嫁衣内衬一笔一划写下“宁”字;
——道士狞笑着将浸血的符纸拍进纸人天灵盖;
——冰凉的井水灌入鼻腔时,那双不肯闭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井口那一线天光……
当第九个绳结松开时,她的意识开始涣散。恍惚间,一只苍白的手穿透水面,牢牢扣住她残缺的身体。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却让她莫名安心。
“抓到你了。”白骨夫人将她拖出井口,雪白的长衫下摆沾满井底青苔。他低头看了眼她正在缓慢复原的手臂,忽然扯了扯嘴角:“该死的蠢丫头。”
晨光微熹时,柳府的纸人们齐齐转向古井。一阵穿堂风过,它们像燃尽的纸钱般化作漫天灰烬。其中一片打着旋落在糖醋排骨掌心,褪色的朱砂字迹斑驳可见:
“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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