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二章 青铜铸心
暗红锈痕凝成的蛇瞳在空气中无声消散，防御网的嗡鸣声却如同垂死的蜂群，持续发出断续而尖锐的“滋嘎”声。铁皮小熊右耳焊点上的裂痕，在幽蓝电弧的映照下，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缓慢而顽固地向外爬行。每一次嗡鸣的震颤，都让裂痕边缘渗出新的、带着铁腥味的锈红色水汽。
雷振的手僵在半空，离小熊仅剩寸许。那冰冷的蛇瞳幻影烙在他的视网膜上，与女儿雷小囡在数据胃袋中被蛇躯缠绕、腰侧蛇鳞泛着暗金光芒的绝望画面疯狂重叠。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像岩浆在他胸腔里奔涌，几乎要冲破喉咙。
“老雷！”陆燃的低喝惊醒了他。只见陆燃正扶着虚脱的程星，脸色同样难看。程星锁骨处的摩天轮纹身虽然停止了金沙外溢，但那些蛛网般的黑色裂纹却更深了，如同干涸河床上龟裂的泥土，透着一股死气。她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电箱核心：“裂痕…在吸收防御网能量…反哺…那个‘胃袋’…”
“操！”雷振双目赤红，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工具箱上，发出沉闷巨响。工具散落一地，其中一把沉重的青铜扳手“哐当”滚到脚边。扳手手柄上，缠绕着褪色的红布条，布条边缘磨损得起了毛边。
他盯着那把扳手，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维修间里格外清晰。绝望的怒火渐渐被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厉取代。他弯腰，布满油污和老茧的大手紧紧攥住冰冷的青铜扳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丫头，还能动吗？”雷振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铁锈。
程星靠在陆燃身上，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死不了…数据流还没断…”
“好！”雷振不再看那裂痕蔓延的小熊，仿佛多看一眼都会动摇他仅存的意志。他拖着那条在饕餮袭击中留下旧伤的腿，一瘸一拐却异常坚定地走向仓库角落。那里停着那辆他昨天刚刚修好的、运送草莓的冷链车。车身上还残留着新鲜的泥点。
“砰！”他粗暴地拉开冷链车厢门。冷气早己散尽，里面空空荡荡，只有角落里孤零零地躺着一个半人高的、用油毡布紧紧包裹的长条形物体。
“搭把手！”雷振头也不回地吼道。
陆燃将程星小心安置在墙角的旧沙发上，快步上前。两人合力，将那个沉重的包裹拖了出来。油毡布掀开，灰尘簌簌落下。里面并非预想中的备用零件或工具，而是一块巨大的、布满铜绿和泥垢的金属残片！
它形状不规则，边缘断裂处犬牙交错，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氧化物，呈现出深沉的青黑色。然而，在那些铜绿和污垢之下，隐约可见繁复而古老的纹路：盘绕的虬龙、展翅的玄鸟、以及一些无法辨识的、仿佛星辰轨迹般的几何线条。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泥土、铜锈和岁月沉淀的厚重气息弥漫开来。
“这是…”陆燃瞳孔微缩。
“祖宗吃饭的家伙什儿，”雷振粗糙的手指抚过冰冷的金属表面，声音低沉，“‘赑屃脉’的青铜鼎残片…压舱石压了几代人，本以为早烂河底了，修冷链车清淤泥才翻出来。”他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老子就不信，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镇不住一条破蛇弄出的鬼缝！”
他不再解释，猛地抡起那把沉重的青铜扳手！
“铛——！！！”
沉闷至极的巨响震得整个维修间都在颤抖！扳手狠狠砸在鼎片边缘，火星西溅！巨大的反震力让雷振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青铜手柄上缠绕的红布条。但他恍若未觉，如同疯魔的工匠之神，再次高高举起扳手。
“铛！铛！铛！”
一下！又一下！沉闷的撞击声如同远古的战鼓，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青铜鼎片在重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的铜绿和泥块大片剥落。每一次撞击，都有一股无形的气浪以鼎片为中心扩散开来，吹得陆燃衣袂翻飞，程星虚弱地抬手挡住眼睛。
陆燃看着雷振近乎自毁般的动作，看着那崩裂的虎口和顺着扳手滴落的鲜血，又看向电箱核心处那仍在蔓延的裂痕和嗡鸣扭曲的防御网。他深吸一口气，右掌猛地按在雷振鲜血淋漓的手背上！
“火候！”陆燃低吼。
瞬间，幽青色的火焰自他掌心喷薄而出，沿着青铜扳手缠绕而上！青焰没有灼烧雷振的手，反而如同灵蛇般钻入他崩裂的虎口伤口，沿着血脉经络涌入他的手臂！
雷振浑身剧震！一股难以形容的、狂暴而灼热的力量瞬间充斥全身，仿佛有岩浆在血管里奔流！这不是陆燃失控时焚毁一切的青焰，而是一种被精准引导、与他的愤怒和血脉产生奇异共鸣的能量！
“嗬啊——！”雷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双目圆睁，眼白里瞬间布满血丝，几乎与瞳孔融为一体！他高高举起的扳手，此刻如同燃烧着青色火焰的巨锤！
“给老子——合！”
轰——！！！
这一次的撞击，不再是单纯的金属碰撞！燃烧着青焰的青铜扳手，狠狠砸在青铜鼎片的核心位置！
刺目的青光与古朴的青铜黄芒轰然爆发！鼎片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巨兽被唤醒！它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震颤起来！鼎身表面，那些被岁月掩埋的古老纹路——盘绕的虬龙、展翅的玄鸟、神秘的星辰轨迹——如同被注入了生命，骤然亮起！光芒流转，竟发出低沉的、如同龙吟凤唳般的奇异回响！
更惊人的是，雷振崩裂虎口处涌出的鲜血，被那青焰裹挟着，如同活物般渗入青铜鼎片表面的纹路之中！血液沿着虬龙的鳞片、玄鸟的羽翼、星辰的轨迹飞速蔓延，所过之处，铜绿泥垢寸寸剥落，露出底下暗金色的、流淌着光华的金属本质！
“滋滋滋——”
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硫磺与金属熔炼气息的炽热白气猛地从鼎片上升腾而起！鼎片边缘的断裂处，在雷振的疯狂锤击和陆燃青焰的灼烧下，竟开始软化、变形！
“就是现在！”雷振嘶吼着，猛地将那块被烧得暗红发亮的青铜残片从底座上撬下！他拖着那条伤腿，如同扑向猎物的猛兽，冲向嗡鸣扭曲的电箱核心！
陆燃紧随其后，右掌青焰暴涨，化作一团炽热的青色熔炉，精准地笼罩住铁皮小熊右耳那道狰狞的裂痕！
雷振毫不犹豫，将手中那块烧得滚烫、流淌着暗金纹路的青铜残片，狠狠按向熔炉中心，对准了那道锈蚀的裂痕！
嗤——！！！
刺耳的金属熔融声响起！白烟混合着铁锈和青铜被熔化的独特气味猛烈升腾！小熊铁皮在青焰中迅速软化，那道裂痕如同饥饿的嘴巴，贪婪地吞噬着滚烫的、流淌着雷振鲜血和古老纹路的青铜熔液！
雷振死死按着鼎片残骸，手臂肌肉贲张，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滚落。他口中无意识地哼唱起那首变调的、沙哑破碎的《摇篮曲》，调子扭曲怪异，却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执念。歌声混着青铜熔化的“滋滋”声和防御网扭曲的“滋嘎”声，在维修间里回荡，形成一种诡异而震撼的合奏。
就在青铜熔液彻底填满裂痕，即将凝固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远比防御网嗡鸣更浑厚、更苍茫的波动，猛地从修补好的小熊右耳处爆发开来！紫铜线圈中央的小熊，全身骤然绽放出刺目的青铜色光芒！光芒如水波般瞬间扫过整个维修间，扫过陆燃和雷振，扫过虚弱的程星，甚至穿透墙壁，扫向外面广阔的废墟！
头顶，防御网核心那扭曲痛苦的“滋嘎”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低沉而恢弘的嗡鸣！如同巨大的青铜编钟被敲响，带着穿透时空的古老韵律！
维修间外，夜空之中。
原本稳定散发幽蓝光芒的防御网“微小太阳”，核心处猛地爆开一团璀璨的青铜色光晕！光晕如同涟漪般急速扩散，瞬间覆盖了整个幽蓝光球！无数细小的、由青铜光芒构成的虬龙、玄鸟、星辰轨迹的虚影，在光球表面流转、明灭！整个东区废墟，在这一刻被染上了一层庄严而神秘的古铜色！
“成了…”雷振脱力般松开手，整个人下去，靠着电箱剧烈喘息。手中的青铜扳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手柄的红布条己被鲜血完全浸透。他按在小熊右耳处的手指，皮肤被灼烫起泡，与凝固的暗金色青铜熔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陆燃也撤回了青焰，脸色苍白，掌心被青铜熔液的高温灼伤，冒出缕缕青烟。他死死盯着小熊。
修补处浑然一体，那道狰狞的裂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微微凸起的、流淌着暗金色泽的补丁。补丁的形状，恰好是一只盘踞的、首尾相衔的青铜虬龙！虬龙的眼睛处，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柔和红光的晶石——那是雷振虎口崩裂时，随血液融入的一滴血珠所化！
防御网的嗡鸣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定、浑厚，如同母亲安抚婴儿的低吟。
角落沙发上的程星挣扎着坐起身，她锁骨处的黑色裂纹似乎被那青铜光晕扫过，蔓延的势头停滞了。她怔怔地看着电箱核心处那只焕然一新的小熊，看着它青铜虬龙补丁上那颗如心脏般跳动的血晶，又猛地抬头看向窗外那片被青铜星图笼罩的夜空防御网。
她的虹膜深处，绿色的二进制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刷过！
“不对…”程星的声音干涩而急促，带着强烈的惊骇，“青铜纹路…不只是增幅器！它们是…坐标！活的坐标！”
她颤抖的手指猛地指向窗外防御网核心那片流转的青铜星图虚影。
“你们看！那几颗最亮的星位连接起来…那是…那是摩天轮控制室的轮廓！烛九阴…他把坐标刻在了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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