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将那张写着“下一个，是你女儿”的纸条揉成一团。纸灰落在檀木匣上，与锁魂镜的冷光交织，像团凝固的血。
“这镜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盯着镜中自己发白的脸，喉结滚动。三天前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出现时，他闻到了浓重的福尔马林味——和爷爷笔记里描述的“阴司司命”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沈先生，您手在抖。”白姓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不知何时站到了沈砚身后，手里捏着串沉香念珠，“锁魂镜是阴司镇压‘叛徒’的法器，但用它照人，会遭反噬。”
“叛徒？”沈砚猛地转身，“谁是叛徒？”
老人的目光扫过锁魂镜，叹了口气：“三百年前，沈家先祖沈伯玉为了保家族平安，与阴司签了血契。可他的亲弟弟沈仲安不服，联合外族巫师偷学禁术，想自己掌控百鬼窟。事情败露后，沈仲安被阴司封印在镜中，这面锁魂镜，就是他的牢笼。”
“那我爷爷……”
“你爷爷沈明川，是沈仲安的血脉后人。”老人的手指点在镜面上，“锁魂镜认主，只认沈家血脉。你爷爷当年想毁镜，其实是想救弟弟的魂魄，却被镜灵反噬，困在镜中三十年。”
沈砚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想起镜中世界里，爷爷跪在老槐树下的模样——原来，爷爷不是在等奶奶，是在等被封印的叔公沈仲安。
“那……阿瑶呢？”他突然想起红裙女孩，“她和这镜子有关系吗？”
老人的瞳孔缩了缩：“阿瑶是沈仲安的女儿。”
沈砚如遭雷击。他想起阿瑶脖子上挂着的“守镜令”，想起镜中世界里她喊爷爷“爸爸”——原来，沈仲安被封印前，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哥哥沈明川。而沈明川为了保护阿瑶，才被迫将她困在镜中世界，用“嫡女血祭”的谎言掩盖真相。
“所以，阿瑶的‘滞魂’，其实是被锁魂镜困住的魂魄？”沈砚的声音发颤，“那小女孩……”
“是阿瑶的转世。”老人说，“她的命格里带着沈仲安的血脉印记，所以能感应到锁魂镜的波动。三天前她出现在殡仪馆，是因为锁魂镜的封印松动了。”
窗外传来闷雷。沈砚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地底钻出来，顺着他的脊椎往上爬——是锁魂镜的反噬。他能清晰地听见镜中传来铁链摩擦的声响，还有沈仲安的嘶吼：“放我出去！沈家的小崽子，你爷爷欠我的，你得还！”
“沈先生，快用九曜镜！”老人的声音带着急切，“锁魂镜怕至阳之物，九曜镜的星芒能镇住它！”
沈砚颤抖着摸出九曜镜。镜面原本清澈的光泽变得暗红，像被血浸透了。他将两面镜子相对，九曜镜的星芒如利箭般射向锁魂镜，“咔嚓”一声，锁魂镜的镜面裂开蛛网纹。
“不——！”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锁魂镜中传出。沈砚看见镜中浮现出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是三天前出现的男人。他的身体正在崩溃，皮肤下渗出黑色的液体，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
“沈砚……你毁了我……”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弱，“但沈仲安的怨气不会消……他会顺着你的血脉爬出来……”
话音未落，锁魂镜“轰”地炸裂。碎片如钢针般飞溅，沈砚本能地用九曜镜挡在身前，却被碎片划破了左脸。鲜血滴在九曜镜上，镜面突然亮起万丈光芒，将所有碎片吸入其中。
“砚哥！”
阿强的身影从碎片中冲出来。他的白骨身体不再透明，反而泛着淡淡的金光——那是守灵犬完成使命后的“成道”之兆。
“锁魂镜碎了，沈仲安的魂魄被九曜镜净化了。”阿强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带着清越的回响，“但他的怨气还留在沈家血脉里，会转世到你女儿身上。”
沈砚愣住了：“我女儿？”
“你还没结婚？”阿强歪了歪头。
沈砚的脸腾地红了。他想起半年前在咖啡馆遇到的女孩，想起她留下的那枚银杏叶书签，想起自己藏在抽屉里的婚戒。
“所以……阿瑶的转世，其实是沈仲安的怨气转世？”他突然反应过来，“那小女孩不是阿瑶，是……”
“是沈仲安的怨魂，借着你女儿的命格重生。”阿强说，“锁魂镜碎了，怨气没了束缚，会在七日内附身到你女儿身上。到时候，她会变成另一个人，充满怨恨，甚至可能……”
“甚至可能伤害别人。”沈砚接口道。他想起镜中世界里，沈仲安嘶吼着“我要让沈家断子绝孙”，后背渗出冷汗。
“那怎么办？”白姓老人急得首搓手，“阴司不管这事了吧？”
“阴司不管，我来管。”沈砚握紧九曜镜。镜面映出他的脸，比任何时候都坚定，“我是渡魂使，不仅要渡亡魂，也要渡执念。”
阿强突然用爪子碰了碰他的手背。沈砚这才发现，阿强的爪心躺着颗黑色的石子，和之前阿瑶脖子上的“守镜令”一模一样。
“这是沈仲安的‘命魂石’。”阿强说，“用它和九曜镜一起，能重新封印他的怨气。但需要……”
“需要沈家嫡女的血。”沈砚接口道。他想起镜中世界里，爷爷说过的话：“真正的守镜，是让该走的人走，该留的人留。”
“我去接小满。”他转身冲出门。
雨己经下了一夜。沈砚跑到城南老胡同时，陈奶奶正抱着小满站在屋檐下。小满缩在奶奶怀里，浑身发抖，眼睛闭得紧紧的。
“小满？”沈砚轻声喊。
小满缓缓睁开眼。她的眼睛里没有焦距，瞳孔泛着诡异的幽蓝——和阿瑶被附身时的模样一模一样。
“姐姐……”她突然笑了，“奶奶说，你要带我去见爸爸。”
沈砚的心脏揪成一团。他蹲下来，将九曜镜和命魂石放在地上，解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滴在石头上。
“小满，哥哥不会让你受伤的。”他说，“哥哥会带你去该去的地方。”
小满的身体开始颤抖。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声音却变成了男人的嘶吼：“沈砚！你敢动我女儿？！”
沈砚咬着牙，将命魂石按在小满的眉心。石子发出刺目的白光，穿透了她的身体。沈砚看见，无数黑色的怨气从她七窍涌出，被九曜镜吸入镜面。
“爸爸……”小满的声音恢复了稚嫩，“我好累……”
她倒在陈奶奶怀里，沉沉睡去。沈砚摸了摸她的额头，烧退了，脉搏也平稳了。
“成功了？”陈奶奶颤巍巍地问。
沈砚点点头。他站起身，看向远处的天空。锁魂镜的碎片己经被九曜镜净化，变成了普通的玻璃渣，散落在地。
“砚哥！”
阿强的身影从雨幕中飘来。他的白骨身体己经完全消失，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猫，项圈上系着块青铜牌，刻着“沈氏守灵”。
“该走了。”阿强（现在应该叫阿雪了）跳上他的肩膀，“阴司的新契约要生效了，百鬼窟的裂缝又要闭合了。”
沈砚摸了摸它的脑袋。阿雪的毛发很软，像团棉花。他突然想起，爷爷笔记里最后一页写着：“阿黑，谢谢你陪我走完最后一程。”
原来，阿强就是阿黑。
“以后，我叫你阿雪好不好？”他说。
阿雪歪了歪头，发出“喵”的一声。
雨停了。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沈砚抱着小满走进陈奶奶家，将她轻轻放在床上。陈奶奶抹着眼泪，不停地说“谢谢”。
沈砚走出胡同时，晨光正好。他摸出九曜镜，镜面映出他的倒影——不再是那个迷茫的古董店老板，而是眼神坚定的渡魂使。
“沈砚！”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身，看见个穿红裙的女孩站在晨光里。她的盲眼泛着温柔的光，脖子上挂着块玉牌，刻着“守镜令”。
“阿瑶？”他惊喜地喊。
女孩笑了：“我不是阿瑶，我是沈仲安的怨魂。”
沈砚愣住了。
“但我也想谢谢你。”女孩说，“谢谢你让我爸爸解脱，也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早就不是他的执念了。”
她的身体开始变淡，融入晨光里。
“下次见面，希望能以朋友的身份。”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拜拜～”
沈砚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笑了。
风里飘来桂花香。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婚戒，转身走向潘家园的“砚古斋”。
那里有新的委托在等他，有新的故事要写。
而他知道，无论未来遇到什么，他都不会再害怕。
因为他是渡魂使，是连接阴阳的桥，是守护光明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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