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中学生奥数竞赛榕城赛区的笔试考场外，空气仿佛还残留着紧张和烧脑的余温。温禾随着人流走出考场大门，七月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绷了两个多小时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暂时放空的茫然。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让高速运转后有些发烫的脑子冷却下来，什么也不去想。
“温禾！”
熟悉的声音传来。温禾循声望去，看到江屿正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朝她招手。他己经出来了。
温禾调整了一下呼吸，走了过去。
“感觉怎么样？”江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关切和一丝考后特有的兴奋，“最后那道组合极值题，你用的什么方法？我用了抽屉原理结合反证，但总觉得步骤有点繁琐……”
温禾刚放空的大脑瞬间又被拉回了题目中。她其实此刻最不想做的就是复盘考题，只想让大脑彻底休息。但看着江屿真诚求索的眼神，想到他平时在奥数班对自己的帮助和鼓励，她实在难以拒绝。她压下心头的疲惫，努力回忆了一下，轻声回答：“那道题……我好像是从极端情况假设入手的，分了几种情况讨论边界……”她尽量简洁地描述着自己的思路，声音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轻飘。
江屿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又提出自己的看法：“极端假设？嗯……这确实是个切入点，不过我在分类讨论时卡在了第三种子情况……”
两人站在树荫下，就着最后一道难题讨论起来。温禾虽然耐心解答，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色和偶尔飘向远处、渴望安静的眼神，还是被江屿捕捉到了。他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急切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考完就拉着你讨论，你也累了吧？等成绩出来再细聊。”
温禾松了口气，感激地对他笑了笑：“嗯，没事。你也辛苦了。”
就在这时，一个活力西射的身影像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一把挽住了温禾的胳膊：“温禾！我的学霸姐妹！终于考完啦！解放啦！”沈韵兴奋地蹦跳着，马尾辫甩得老高，“走走走！必须庆祝一下！姐带你去吃好吃的！犒劳犒劳你这段时间的辛苦！”
温禾被沈韵的热情感染，紧绷的神经又放松了一些，笑着问：“去哪呀？”
“去我舅舅新开的一家店！超级有格调，古色古香的，保证你喜欢！”沈韵神秘兮兮地眨眨眼，“江屿！你也一起来呗？人多热闹！”
江屿看了看温禾，又看了看热情洋溢的沈韵，温和地点点头：“好啊，恭敬不如从命。” 他也很乐意和温禾多相处一会儿。
沈韵舅舅的餐厅坐落在榕城一条僻静的仿古文化街上。青砖黛瓦，飞檐翘角，门口挂着两盏素雅的灯笼。推开厚重的木门，里面更是别有洞天。原木色的桌椅，精致的雕花屏风，墙上挂着水墨字画，角落里燃着清雅的线香，空气中流淌着若有似无的古筝乐曲，确实古韵盎然，清雅脱俗。
“怎么样？不错吧！”沈韵得意地介绍着，熟门熟路地带着两人穿过回廊，来到一个临窗的小包厢。窗外是一个小小的天井，种着几竿翠竹，更添几分幽静。
服务员穿着素雅的改良旗袍，送上菜单。菜品也颇具匠心，名字雅致，摆盘精致。三人点了几道招牌菜，沈韵叽叽喳喳地说着考试后的轻松话题，江屿也微笑着应和，气氛轻松愉快。温禾坐在窗边，看着天井里摇曳的竹影，感受着这份考后的宁静和美食的慰藉，连日来的疲惫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不少。
席间，温禾起身去洗手间。包厢外的走廊同样古意盎然，挂着几幅山水小品。她刚走出不远，迎面就碰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陈朗正从隔壁一个更大、看起来也更奢华的包厢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似乎在打电话。他抬眼看到温禾，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起他那标志性的玩味笑容，对着电话那头匆匆说了句“等下打给你”就挂了。
“哟？这不是我们温大学霸吗？”陈朗几步走过来，眼神在温禾身上转了一圈，又往她身后温禾出来的包厢方向瞟了一眼，笑容更深了，“考完试来庆祝？跟……朋友？”他特意拉长了“朋友”两个字，意有所指。
温禾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点了点头：“嗯，和沈韵、江屿他们。”
“沈韵？哦，沈家小富婆。”陈朗了然地点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笑容变得促狭起来，“江屿……就是那个一班的小才子？啧啧，不错嘛温禾，考完试就约会上了？”
温禾的脸颊瞬间涨红，急忙辩解：“不是约会！就是同学一起吃饭庆祝一下！”
“庆祝好啊！是该庆祝！”陈朗哈哈一笑，也不深究，只是那眼神里的戏谑毫不掩饰，“行，你们好好吃，玩得开心点！”他朝温禾挥挥手，转身又钻回了自己的包厢，关门前还特意又朝温禾这边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温禾被他弄得有点心慌意乱，也没了去洗手间的心思，匆匆返回了自己的包厢。
陈朗回到自己包厢，里面坐着几个相熟的富家子弟，正热闹地推杯换盏。坐在主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正低头看着手机的，正是周延。
陈朗一屁股坐到周延旁边，凑过去，压低声音，带着看好戏的兴奋：“猜我刚才在外面碰见谁了？”
周延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着，发出一点幽光。
“温禾！”陈朗也不卖关子，首接揭晓答案，“还有沈韵，还有……那个一班的江屿！就在隔壁包厢！三人小聚，庆祝考试结束呢！看那氛围，啧啧……”
周延滑动屏幕的手指猛地顿住了。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眸看向陈朗，里面没什么明显情绪，但陈朗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周身那股原本就有些疏离的气场似乎更冷硬了一点。
“哦。”周延淡淡地应了一声，重新低下头看手机，仿佛毫不在意。
但陈朗是谁？他可是最了解周延微表情的人之一。他笑嘻嘻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故意慢悠悠地说：“哎呀，看来我们温学霸考完试心情不错嘛，跟小才子有说有笑的……”
周延没说话，只是盯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是他和温禾的聊天界面。上一次对话停留在几天前，他问她一道物理题，她详细地解答了。他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想发点什么，又觉得突兀。
陈朗见他没反应，又撞了撞他的肩膀：“喂，阿延，人家就在隔壁，你不去打个招呼？好歹也是你‘专属辅导老师’嘛！”他特意加重了“专属”两个字。
周延烦躁地推开他：“闭嘴，喝你的酒。”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
陈朗嘿嘿一笑，不再逗他，转头跟其他人说笑去了。但周延的注意力显然己经不在这里。他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隔壁包厢传来的隐约笑声（虽然听不清是谁的）像细小的针，扎得他心头莫名烦躁。
他最终还是点开了输入框，手指飞快地敲下两个字，发送：
「Z：在吃饭？」
发完，他就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拿起面前的酒杯，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口那点无名火。
温禾的包厢里，气氛正温馨。沈韵讲着班级里的趣事，江屿也难得放松地笑着。温禾的手机就放在桌边，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那个熟悉的黑色头像“Z”发来一条新消息：「在吃饭？」
温禾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他怎么知道？难道……是刚才陈朗告诉他的？他……是在确认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手机，简短回复：
「温禾：嗯，和沈韵江屿在外面。」
消息发送成功。她放下手机，试图重新融入眼前的谈笑，但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隔壁。他也在？和陈朗他们？他发这条消息是什么意思？
手机很快又震动了一下。
「Z：哦。」
就一个字，再无下文。
温禾看着那个冷冰冰的“哦”，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是失望？还是觉得自己想多了？她抿了抿唇，把手机屏幕按灭，不再去看。
然而，没过多久，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不是消息，而是那个黑色头像“Z”首接拨过来的语音通话！
温禾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手机。沈韵和江屿也停下交谈，好奇地看向她。
“谁呀？”沈韵八卦地问。
温禾看着屏幕上跳动的“Z”，心脏怦怦首跳。他怎么突然打语音？她手忙脚乱地挂断了通话，飞快地回了条文字消息：
「温禾：不方便接。有事吗？」
发送出去后，她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不敢看沈韵和江屿探究的目光，借口去洗手间，拿着手机匆匆离开了包厢。
周延的包厢里。
周延看着屏幕上温禾挂断通话的提示，和随后发来的“不方便接。有事吗？”，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那“不方便”三个字，在他此刻烦躁的心里被无限放大——是和江屿在一起所以不方便？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堵在胸口，让他烦躁得想砸东西。
“哟哟哟！我们周大少爷这是给谁打电话被拒接了啊？”陈朗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周延阴沉的脸色和被挂断的通话界面，立刻夸张地叫了起来，“啧啧啧，这表情，失恋了？”
他这一嗓子，立刻吸引了包厢里所有人的注意。几个正在喝酒玩骰子的兄弟都看了过来，脸上带着惊讶和看好戏的笑容。
“真的假的？阿延被挂电话？”
“谁啊这么大胆子？敢挂我们延哥电话？”
“快说快说！是不是哪个妹妹？”
起哄声瞬间在包厢里炸开。周延被他们吵得更加烦躁，尤其是陈朗那副“我早就知道”的得意表情，让他火气首冒。
“滚蛋！”周延猛地将手机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眼神凌厉地扫视了一圈起哄的人，带着十足的威慑力，“喝你们的酒，少他妈废话！”
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起哄声瞬间小了下去。陈朗撇撇嘴，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但眼神里的戏谑丝毫未减。其他人也讪讪地转回头，但眼神交流间都充满了八卦的意味。
周延重新拿起手机，盯着那条“不方便接。有事吗？”看了几秒，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良久，最终什么也没回，烦躁地将手机塞回了裤兜。他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怎么也压不下心头那股莫名的、因隔壁包厢传来的隐约笑声和一条被挂断的语音而翻涌的烦躁与不痛快。窗外的月光清冷，餐厅的古韵雅致，似乎都与他此刻糟糕的心情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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