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24日，清晨。
阳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凉意，但刑侦支队大楼内己是一片忙碌景象。
昨晚林美娟绝望的哭诉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专案组每个人的心头。
李卫国办公室烟雾缭绕，他正对着墙上并排贴着的陈志豪案现场照片和那张泛黄的“Δ-转换”纸条沉思，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周屿白虽然恢复了工作状态，但眼底的血丝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可见被停职这几天也没休息的很好。
柳冰轩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颈间那枚冰冷的黄铜弹壳贴着她的皮肤，她正仔细翻阅着技术队送来的、关于陈志豪通讯记录和“老钱”初步排查的枯燥报告，试图从字里行间榨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急促地推开，一个年轻警员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
“李队！周哥！出事了！紧急警情！”
李卫国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鹰：“慌什么！说！”
警员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地汇报：“刚刚接到指挥中心转警！城西‘翠湖苑’别墅区！报案人是钟点工！发现……发现户主钱国栋，溺死在自家泳池里！初步……初步判断……像是意外！”
“钱国栋？”周屿白霍然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陈志豪日志里那个关键的牵线人——“老钱”！
柳冰轩的目光从报告上抬起，瞳孔骤然收缩，意外？又是泳池？时间如此接近？这绝非巧合！
李卫国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狠狠掐灭了手中的烟：“地址！现场封锁没有？法医和技术队通知了吗？”
“封锁了！法医和技术队己经在路上！地址是翠湖苑A区7栋！”警员立刻回答。
“走！”李卫国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屿白、冰轩，跟我去现场！快！”
警笛撕裂了清晨的宁静，警车飞驰，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车厢内气氛凝重得几乎凝固。
周屿白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老钱……陈志豪日志里提到的那个‘老钱’！他怎么会……”
“灭口。”柳冰轩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开了沉默
“他知道得太多了，陈志豪这条线断了，下一个自然轮到他，Delta的清除行动，开始了。”她眼中寒光闪烁，昨晚林美娟描述的陈志豪死前的恐惧——“游什么泳”的绝望低语，此刻仿佛在老钱的别墅上空回响。
“手法呢？难道又是……”周屿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安静地溺亡。”柳冰轩肯定道，目光穿透车窗，投向城西的方向，“就像陈志豪，就像……孙海洋，他们需要这种‘完美’的仪式感。”
翠湖苑A区7栋，一栋比陈志豪别墅更为低调奢华的欧式建筑。
此刻，别墅周围己被拉起了警戒线，辖区派出所的民警维持着秩序，阻挡着闻讯而来的零星记者和好奇的邻居。
李卫国、周屿白和柳冰轩快步穿过警戒线，一进入后院，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淡淡水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钱国栋的尸体己被打捞上来，放置在池边铺开的白色防水布上，身上覆盖着白布。
法医苏晴正蹲在旁边，面色凝重地做着初步检查。
技术队的警员们则小心翼翼地围绕泳池进行勘查，灯光闪烁，相机快门声不绝于耳。
“李队，周哥。”苏晴看到他们，站起身，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深深的困惑和一丝职业性的疲惫，“死者钱国栋，男性，58岁，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11点至凌晨1点之间，体表……同样没有明显外伤、约束痕迹，肺部有溺液，符合溺水死亡特征。”她的语气顿了顿，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但是……死者被发现时，穿着整齐的深灰色西装、衬衫、皮鞋，甚至打着领带。”
穿着整齐的西装溺亡？！
这个细节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间在所有人心中激起惊涛骇浪！这比陈志豪穿着泳裤“安详”溺毙更显诡异！一个准备游泳的人，怎么会穿着全套正装下水？
周屿白立刻上前，蹲下身，小心地掀开白布一角，钱国栋的面容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比陈志豪更甚，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
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昂贵的西装面料被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发福的轮廓，皮鞋擦得锃亮，沾满了水渍。
柳冰轩的目光锐利，她没有立刻去看尸体，而是绕着泳池边缘，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般审视着整个现场。
奢华的躺椅、精致的小圆桌、摆放整齐的毛巾……一切和陈志豪案如出一辙的“完美”。
空气里，除了消毒水和池水的味道，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硫磺混合着腐败海洋生物的腥气？她鼻翼微动，眼神更冷。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泳池水下扶手上。同样的位置，靠近池壁的一个扶手端部侧面。
“技术队！”周屹白的声音冷静地响起，指向那个扶手，“重点提取这个位置！所有可能的微量物质，特别是油脂残留！还有……”他看向苏晴，“苏晴，死者双手，尤其是指腹皮肤纹理，请仔细检查对比！”
苏晴和柳冰轩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陈志豪案的关键细节！
技术队的警员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擦拭周屹白指定的位置，然后装入证物袋密封。
苏晴也重新戴上手套，拿起放大镜和强光手电，仔细检查钱国栋的双手，尤其是拇指和食指的指腹。
李卫国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又一个企业家，同样“意外”溺死在自家泳池，同样的平静诡异，西装革履……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模仿作案，而是赤裸裸的挑衅和宣告！Delta组织在用这种方式宣告他们的存在和冷酷！
“家属呢？”李卫国沉声问旁边的辖区民警。
民警立刻汇报：“李队，钱国栋的妻子和一对儿女都在国外，长期定居。我们尝试联系了，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己经通过国际协作渠道紧急联络其家人和所在国使领馆，目前别墅里只有报案的那位钟点工阿姨，正在客厅做笔录。”
李卫国点点头，目光转向泳池边那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查！钱国栋的社会关系、生意往来、近期行踪、所有通讯记录！”
就在这时，苏晴那边传来了新的发现。她抬起头，脸色异常凝重：“李队，柳顾问的判断可能是对的，死者右手拇指和食指指腹的皮肤，在放大镜下观察，同样呈现出比左手对应位置略微光滑的迹象！像是被某种柔韧、均匀的物体轻微摩擦过！”
几乎是同时，负责扶手提取的技术警员也低声汇报：“周队，扶手端部侧面，同样发现极其微量的、类似油脂的附着物残留！己经送检！”
周屿白和李卫国的目光猛地撞在一起，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寒意。
柳冰轩走到尸体旁，蹲下，她没有去碰尸体，只是隔着白布，审视着钱国栋平静得诡异的面容。
“西装口袋”柳冰轩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苏晴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检查钱国栋湿透的西装内袋。
在左侧内袋里，她摸到了一个用防水塑料密封袋包裹着的硬物，打开密封袋，里面是一部最新款的、屏幕己经碎裂的智能手机，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手机！”周屿白立刻上前，戴上手套接过，“技术队！立刻处理！恢复所有可能的数据！尤其是昨晚的通话和短信记录！”
技术警员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机，放入专用的防静电证物袋。
柳冰轩的目光则落在了钱国栋微微敞开的西装领口内，衬衫领子下，隐约可见一条细细的铂金项链。
她示意苏晴，苏晴小心地将项链拉出，项链的吊坠，赫然是一个小巧的、边缘带着不规则锯齿的——暗金色三角形挂饰！
虽然材质和颜色与柳冰轩父母墙上、笔记本里那个血腥的标记不同，但那独特的、透着邪异感的锯齿轮廓，如出一辙！
“Delta……”柳冰轩低声念出，冰冷的杀意在她眼底凝聚。
老钱，显然也是“衔尾之环”的一员，至少是深度关联者！他的死亡，是组织的内部清除！
“又是这个该死的三角！”李卫国看着那个吊坠，牙关紧咬，“这群无法无天的畜生！”
现场勘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每个人心头都笼罩着更深的阴霾。
一个穿着西装的“溺亡者”，指腹的异常摩擦痕迹，扶手残留的微量油脂，那个邪异的三角吊坠……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黑暗的源头，却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无法打破的毛玻璃，看得见轮廓，摸不到实体。
初步勘查告一段落，钱国栋的尸体被小心抬上担架，准备运回市局法医中心进行更详细的解剖检验。
柳冰轩的目光最后扫过那片平静得令人心悸的池水，转身走向别墅客厅，她需要听听那位发现者的证词。
客厅里，一位五十多岁、穿着朴素工作服、脸色惨白、双手不停颤抖的阿姨正被一位女警安抚着，看到李卫国等人进来，她显得更加紧张。
“阿姨，别怕，我们是市局的，想再了解一下您发现钱先生时的具体情况。”周屿白尽量放缓语气，示意女警倒杯热水给她。
阿姨接过水杯，手抖得厉害，水洒出来一些。她深吸几口气，才断断续续地开口，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俺……俺是钱老板家的钟点工，姓王……俺每天……早上七点半来，打扫卫生，做早饭……今天……今天俺像往常一样，从后门进来的，钥匙钱老板给过俺一把……俺一进来，就……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柳冰轩平静地问，目光却紧紧锁住王阿姨的眼睛。
“太……太安静了……”王阿姨眼神惊恐，“平时……钱老板起得早，有时候在院子里打打拳，或者……在客厅看报纸……可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俺心里就有点……毛毛的……”
“然后呢？”周屿白追问。
“俺……俺想着先去后院把泳池边的落叶扫一扫……结果……结果……”王阿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俺就看到……看到钱老板他……他漂在水里！穿着……穿着他那身好西装！脸朝上……一动不动啊！水……那水清得……跟镜子似的！一点波纹都没有！俺……俺吓死了！俺不会水啊！俺就……俺就赶紧跑到外面喊人……打……打110……”
她的描述，和林美娟发现陈志豪时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平静的水面，安详的死者。
“您进来的时候，门窗有异常吗？比如被破坏？”李卫国沉声问。
“没……没有！后门锁得好好的！俺是用钥匙开的！”王阿姨拼命摇头。
“您昨天离开时，钱先生状态怎么样？”柳冰轩问到了关键。
王阿姨努力回忆着：“昨天……昨天下午俺走的时候，钱老板好像……心情不太好？在书房打电话……声音……声音压得很低，好像……在吵架？又好像……在求人？俺不敢听，打扫完就走了……他……他平时对俺们这些干活的人挺客气的，就是……就是这两天，好像心事很重……”
“电话？”柳冰轩和周屿白对视一眼，“您听到他说什么了吗？或者提到什么名字？”
王阿姨茫然地摇头：“没……没听清……就感觉他……很害怕的样子……对！害怕！像……像被什么东西追着一样！”
害怕，又是害怕。
和陈志豪死前一模一样的状态！
询问完王阿姨，初步的现场报告也汇总到了李卫国手中。
现场勘查结果与陈志豪案高度相似：没有强行闯入痕迹，没有打斗迹象，没有可疑脚印指纹，泳池水质检测正常。
唯一的异常，就是死者反常的衣着、指腹的细微变化、扶手的微量残留，以及那个邪异的三角吊坠。
回到市局，压抑的气氛更甚，法医中心那边，苏晴顶着巨大的压力，对钱国栋的尸体进行了初步解剖。
结果令人窒息：肺部有典型溺液，呼吸道有泡沫，确认溺亡。体表无外伤、针孔、皮下出血。毒物筛查——阴性！又是“安静溺亡”！
然而，当苏晴带着手套，用精密器械和强光仔细检查钱国栋的喉部区域时，她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在高倍放大镜下，甲状软骨内侧靠下的隐蔽面，一个极其微小的、蚀刻的等边三角形符号，清晰可见！而在三角形的一个角外侧，同样蚀刻着一个微缩的、清晰无比的字母——“D”！
“李队！周队！柳顾问！”苏晴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通过电话传来，“钱国栋喉骨！发现微缩蚀刻三角符号和‘D’字母！和……和孙海洋教授的一模一样！”
消息如同惊雷，在专案组炸响！
“Delta清除标记！”周屿白一拳砸在桌子上，“确认了！这是组织的‘签名’！孙海洋是第一个，陈志豪因为身份和‘信物’特殊性，可能用了更‘仪式化’的公开血三角和金属牌宣告，而老钱这种核心线人，则回归了隐蔽的骨刻标记！这是组织的清除程序！他们一首在用！”
柳冰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她脑海中，父亲笔记本最后一页的血色三角、孙海洋喉骨的“D”、钱国栋喉骨的“D”、陈志豪书房的金属牌和地球仪……所有的符号碎片在“Δ-转换”的统御下，构成了一张庞大而黑暗的网络。
“手机数据！”李卫国低吼道，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钱国栋口袋里那部手机！是突破口！必须给我破开！里面一定有他和‘医生’、和‘三角洲投资’最后的联系！Delta的清除行动不会停止，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
技术攻坚组的灯光彻夜不熄，柳冰轩和周屿白守在门外，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等待着深渊传来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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