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握着匕首的手在发抖，眼神却像被浓雾罩住的冰面，空得发慌。赵野冲进来时被门槛绊了一下，手电光晃过男孩手腕的勒痕——那痕迹比下午在养老院看到时深了一倍，边缘泛着青紫色，像是被人用绳子反复勒过。
“安安！放下刀！”赵野的声音劈了个叉，他想靠近，却被男孩突然扬起的匕首逼退，“你看看我，是赵叔叔啊！”
安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目光首勾勾盯在程惊鸿脸上，准确地落在那颗痣上。他突然笑起来，声音尖利得像玻璃刮过铁皮：“影子……要出来了……”
程惊鸿的视线掠过安安脚边，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面碎镜子，是从仓库角落的梳妆台上掉下来的。镜片反射着月光，在陈默淌血的衣角上投出细碎的光斑，每个光斑里都晃着个小小的“烬”字。
“他被催眠了。”程惊鸿突然想起护工说的药，“那些药根本不是治病的，是让人意识模糊的镇静剂。陈默，是谁给安安喂的药？”
陈默趴在地上，右手死死按住流血的侧腰，左手却指向仓库深处的铁架。那里堆着十几个一模一样的画具盒，每个盒子里都塞着沾了药粉的棉花，盒底刻着浅淡的“程”字——和安安素描本封面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是……是当年处理坠楼案的法医。”陈默咳了口血，声音断断续续，“他和安安父母的公司有勾结，三年前的坠楼……是为了抢一份能让他们破产的证据……”
话音未落，仓库的铁门突然哐当巨响，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着手站在门口，白大褂下摆沾着暗褐色的污渍。他手里把玩着个镇纸，正是画里塞满镜子缝的那种，棱角处还嵌着片碎玻璃。
“陈警官，好久不见。”男人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哦不对，现在该叫你‘失踪人口’了。”
程惊鸿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人是市医院的老法医，去年刚退休，三年前安安父母的尸检报告就是他签的字。当时报告里写着“符合高空坠落特征，无外力损伤”，现在想来，每一个字都浸着猫腻。
“你给安安下药，又让陈默背锅，到底想藏什么？”程惊鸿慢慢站首，左手悄悄摸向腰后——那里别着赵野给他的备用手铐。
老法医晃了晃镇纸，碎玻璃在月光下闪得人眼晕：“藏什么？当然是藏你们程家的秘密。五年前那场车祸，可不是意外啊，惊鸿。”
这句话像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程惊鸿太阳穴上。记忆里的救护车鸣笛突然尖锐起来，他看见年轻的自己坐在驾驶座上，副驾上的女人浑身是血——那是他的亲姐姐，陈默的妻子。
“姐！”他脱口而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你！是你动了刹车！”
老法医的脸在月光下忽明忽暗，他突然把镇纸往地上一砸，碎成十几片。每片碎片里都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有的穿警服，有的裹风衣，有的戴白大褂，最后竟都慢慢变成了程惊鸿的脸。
“镜中影，本就是一人。”老法医弯腰捡起片最大的碎片，凑到安安眼前，“你看，这才是真正的影子。陈默戴口罩不是怕疤，是怕别人看出他和你长得太像——你们是双胞胎，不是亲兄弟。”
程惊鸿的呼吸猛地顿住。他终于想起车祸那天的细节：方向盘突然失灵时，姐姐抓着他的手喊“别回头”，不是怕他看车祸现场，是怕他看见副驾储物格里的出生证明——上面写着他和陈默的名字，出生日期只差三分钟。
安安在碎片晃过时突然尖叫，手里的匕首哐当落地。他抱着头蹲下去，眼泪混着口水淌下来：“不是我……是镜子让我做的……叔叔说，照镜子的人都会变成影子……”
老法医趁机扑向程惊鸿，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手术刀。程惊鸿侧身躲开，却被对方抓住手腕往碎镜子堆里按——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按在一片镜片上，玻璃碴子刺进掌心，血珠滴在镜面上，和里面映出的“烬”字融成一团。
“你看，多像。”老法医笑得狰狞，“你和陈默，一个活在阳光下当警察，一个躲在阴影里查真相，到最后还不是要变成一样的人？”
“至少我们不会害孩子。”陈默不知何时爬了起来，手里攥着块带钉子的木板，狠狠砸在老法医后脑勺上。
男人闷哼一声倒下去，陈默也跟着瘫坐在地，后腰的血浸透了深色风衣，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程惊鸿冲过去按住他的伤口，指尖触到一块硬硬的东西——是枚警徽，用塑料布层层裹着，边角还沾着铜锈，和画具盒里的粉末一模一样。
“这是……”
“当年结案时偷偷藏的。”陈默喘着气笑，血沫从嘴角溢出来，“想等你记起来那天，亲手给你戴上。惊鸿，姐说过，你当警察的样子……特别帅。”
安安突然跑过来，把素描本塞给程惊鸿。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幅新画：两个穿警服的男人并肩站着，中间没有镜子，只有一片燃烧的灰烬，灰烬里长出棵小小的树苗，叶子上写满了“安”字。
赵野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是技术科发来的消息：在老法医的实验室找到一份加密文件，是安安父母留下的证据，足以让当年的利益集团全军覆没。
程惊鸿抬头看向窗外，月亮己经升到中天，把仓库照得亮如白昼。他低头时，正好看见地上的碎镜子——其中一片映着他的脸，另一片映着陈默，两道影子在月光里慢慢靠在一起，终于重叠成一个完整的轮廓。
安安突然指着镜子笑起来，这次的笑声软软糯糯，像个正常的孩子：“影子……合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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