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声钟鸣的尾音还绕在天文台的穹顶，程惊鸿己经攥着银质银杏叶冲出门。安安的蜡笔在虚拟屏上画出道金色的首线，终点是城郊那片银杏林——他记得姐姐说过，七岁种下的树苗就栽在最深处的老泉边。
赵野的扫描仪屏幕上，“最后一片拼图”几个字正被不断放大，每个笔画都渗出银杏叶的纹路。林芽举着的音乐盒不知何时换了旋律，第九段调子像汩汩流动的泉水，和脚下石板路的回声奇妙地重合。
越靠近银杏林，空气里的清甜就越浓。程惊鸿的银手环开始发烫，与银质叶片的温度共振出暖意，他突然想起姐姐种树苗时的样子：她蹲在泉边挖坑，红头绳沾了泥也不在意，只笑着说“等它结果，我们就把秘密藏在果子里”。
林子里的银杏树都还没到结果的季节，唯独最深处那棵异常繁茂。金黄的果实缀满枝头，在风里轻轻摇晃，每颗果子的表皮都泛着微光，像裹着层细碎的星尘——那是他和姐姐当年偷偷埋在树下的玻璃弹珠，此刻正透过果肉透出温润的光。
“看树干！”陈默举着相机后退几步，镜头里的树干上刻着歪扭的“安”和“鸿”，两个字中间缠着圈崭新的红头绳，绳结处挂着个小小的铁皮信箱，正是他们用饼干盒改造的那个旧物。
程惊鸿走过去时，信箱突然“咔嗒”一声弹开，里面躺着封信。信封是用银杏叶做的，边缘还留着齿痕，邮票位置贴着片干枯的花瓣——是姐姐最喜欢的白菊，他七岁生日那天，她在路边摘了大把插在玻璃瓶里。
展开信纸的瞬间，熟悉的字迹漫进眼底。不是工整的处方笺字体，而是带着孩子气的歪扭笔画，和他记忆里姐姐趴在药房柜台上写作业的模样重合：
“惊鸿：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银杏该结果了吧？
其实那天我没告诉你，把糖掉进泥里的时候，我口袋里的最后一颗是要留给自己的。但看到你哭鼻子的样子，突然觉得还是给你更甜。
时间胶囊里的红头绳，一根是你的，一根是我的。你总说红绳会断，可缠绕在一起的话，就能系住所有想记住的事啦。
别害怕时间走得快，就像银杏树记得什么时候开花，我也记得要在每个你需要的时刻，变成风、变成光、变成你手腕上的温度。
最后，那个没说出口的再见，我收回来啦。
因为我们从来没真正分开过呀。”
信纸读到末尾时，突然化作金粉飘落在地。程惊鸿抬头的瞬间，整棵树的果实同时裂开，里面的玻璃弹珠滚出来，在泉边的水洼里拼出完整的星图——比天文台的穹顶更清晰，每个星座都连着根发光的线，最终汇聚成姐姐的轮廓。
她站在泉边，白裙被风吹得轻轻扬起，腕间的红头绳正与他手环上的银链相扣。这次没有透明的影子，没有突然消散的雾气，她笑着朝他伸出手，掌心躺着颗完整的银杏果，果皮上的光斑晃成七岁那个午后的模样。
“要尝尝吗？”程念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和记忆里无数个瞬间重叠。程惊鸿伸手去接的刹那，银手环与红绳同时发出轻响，像两串终于合拍的音符。
音乐盒的第九段旋律在此刻落下最后一个音符，陈默按下快门，这次的取景器里，两个身影靠得很近，红头绳与银链在阳光下交缠，像圈永远不会松开的结。
程惊鸿低头咬了口银杏果，清甜里带着微苦，像极了人生里所有值得记住的味道。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时间以另一种方式，把所有等待都酿成了重逢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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