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连枝树的影子在院里铺成块糖霜似的凉席。墨良蹲在藤椅旁，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糖纸——那是唐寒蓝年轻时从木星带回来的漩涡糖纸，此刻被他捏得纹路都平了。
“爹，你再摸摸这字。”他把糖纸往唐寒蓝手心里塞，少年的声音里还带着没褪尽的稚气，“莫、唐，多顺口！偏要叫‘墨’，写起来都费劲，同学还笑我是块黑糖。”
唐寒蓝的手己经有些抖了，指腹在糖纸上慢慢，像在数上面的漩涡纹。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亮得像撒了层星尘糖屑。“傻小子……”他喘了口气，声音轻得像被风刮过的糖纸，“你看院里的树影，正午时浓得像墨，可到了傍晚，就会渗进太阳糖的金……这字，是糖星船航迹最沉的那段色。”
莫璃端着碗冰镇的银辉蜜水过来，裙摆扫过地上的光斑，像拂过串碎糖粒。她把碗递给哥哥，偷偷往唐寒蓝手心里塞了颗奶白的软糖：“哥，爹上次给我讲共甜处的故事，说那儿的星民名字都带点糖色，你这‘墨’，是最耐看的那种。”
她忽然红了耳根，手指绞着裙摆上的连枝树刺绣：“对了爹，后山种向日葵的阿砚，昨天送了我罐他炒的瓜子糖，壳上裹着层蜂蜜，吃起来像你说的‘太阳卷’里的味道……我们说好，等秋收了就一起去看糖星船。”
厨房的竹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孟婆端着盘刚蒸好的糖糕出来，白瓷盘上还沾着点星火汤的银辉。“哎哟喂，”她往石桌上放盘子时，糖糕的热气把她的银发吹得轻轻动，“当年你娘在反甜世界啃冷火糖都没含糊，怎么养出个未出阁就敢私会的？”话虽凶，眼里却笑出了细纹，往莫璃手里塞了块最大的糖糕。
里屋的铜镜反射出片柔和的光，莫忘正坐在梳妆台前，用银辉草汁调的眉黛细细描着眉。她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衫，可月光似的肤色一点没变，连鬓边的碎发都还像当年在糖星船里那样，带着点银辉蜜的香。
“孟婆你忘啦，”她对着镜子笑，声音顺着窗缝飘出来，像块化在风里的糖，“当年你把续汤勺塞给寒蓝时，我正在界核的甜泉边，看他对着颗透明糖傻笑呢。”她拿起支木簪绾发，簪头的连枝树雕纹在镜里晃了晃，像株正在慢慢生长的糖树。
墨良还在嘀咕“名字不好听”，却悄悄把那张皱糖纸抚平，夹进了自己的收集册——册子第一页，是唐寒蓝年轻时在太阳表面插的糖纸旗拓印，旁边写着行小字：“墨是糖最沉的底色”。风穿过树叶，带着向日葵的甜香和银辉蜜的清冽，把院里的絮语都揉成了团温温的甜。
墨良把收集册往石桌上一拍，封面上用糖霜写的“墨良”二字被震得簌簌掉渣。“您自己说！”他梗着脖子看藤椅上的唐寒蓝，少年的喉结滚了滚，“当年在共甜处，星民见了娘都喊‘莫主’，您在糖星船帆上刻的是‘唐’，怎么到我这儿就成了‘墨’？”
唐寒蓝的呼吸带着糖炒栗子的暖香，他抬手按住被风吹乱的衣襟，指节上的老年斑像缀着的星尘糖屑。“这字……”他咳了两声，目光扫过院角那扇若隐若现的、刻着火焰纹的石门——那是灾厄之门在凡间的投影，门楣上“莫”字的银辉正和“唐”字的焦糖色缠在一起，“是两姓熔成的糖心，比纯莫纯唐都沉。”
莫璃从门后探出头，手里攥着片绣着向日葵的糖纸，耳尖的银辉比平时亮了三分。她踢了踢哥哥的脚后跟，声音像含着颗奶白糖：“哥，阿砚说他能看懂灾厄之门的纹路，上次还帮我修好了门环上的雾铃呢。”她转向唐寒蓝，糖纸在掌心转了个圈，“爹，我想带他去共甜处看看，让连枝树认认新影子。”
厨房的铜壶“哐当”撞在灶台上，孟婆端着的星火汤差点洒出来。她往院里走时，围裙上的糖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丫头疯了？灾厄之门的主上后裔，跟个凡界种向日葵的？”她瞅着莫璃手里的糖纸，眉头皱得像团没揉开的糖块，“当年你娘要跟老唐走，门里多少长老拍桌子，现在你……”
里屋的铜镜反射出冷冽的光，莫忘正用银辉草汁染指甲，指尖划过镜面时，映出的灾厄之门虚影突然泛起涟漪。“孟婆还是老样子。”她对着镜子笑，鬓边的糖花簪子晃了晃，落下些金色的糖屑，“当年我带寒蓝进门前，你不也说‘星船主和门主凑一起，是要炸了界核’？”她放下染甲的草汁，起身时裙摆扫过妆奁，里面的胭脂水粉竟都是用星尘糖做的，“璃儿喜欢就好，反正门里的日子长着呢。”
墨良还在气鼓鼓地戳石桌上的糖糕，却听见灾厄之门的方向传来“咔嗒”声——门楣上的“墨”字突然亮起，和“莫”“唐”二字连成道三色光，光里浮着颗三色糖，糖心正是墨色的。他愣了愣，突然发现自己袖口的连枝树刺绣，不知何时多了道墨色的枝丫，正往向日葵的方向伸去。
莫璃偷偷把糖纸往哥哥手里塞，纸上的向日葵突然活了过来，花盘里的籽竟都是小小的“墨”字。“阿砚说，这叫‘甜过界’。”她眨眨眼，银辉色的睫毛上沾着点糖霜，“爹说的沉，大概就是能沉进凡界的日子里吧。”
唐寒蓝看着院里纠缠的三色光，慢慢合上眼时，嘴角还噙着笑。风穿过连枝树，把厨房的糖香、铜镜的冷光、还有莫璃手里糖纸的暖，都揉成了团分不清姓莫姓唐还是姓墨的甜，像颗永远化不开的糖心，堵在岁月的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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