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红烛在窗纸上投下暖融融的影,孟婆坐在忘川边的石凳上,指尖捻着片连枝树的叶子。风里飘来凡界的喜糖味,甜得发腻,倒让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烛火——比这红烛暗些,带着点松烟味,映着那人玄色的王袍。
那时候她还不叫孟婆,只是咸阳宫角落里一个会煮汤的小姬。她笨,只会用渭水的泉、终南的菊,熬一种清苦的汤。他总爱捏着她的手腕,让她把汤碗递到唇边,声音慢悠悠的,像戏台子上的韵白:“阿芷的汤,苦得正好,解朕这一身戾气。”
他是秦朝的王,说话时尾音总带着点唱戏似的拖腔,哪怕是斥责李斯,也像在念赋。有次她熬汤时烫了手,他正在批奏折,听见她低呼,竟丢下笔跑过来,用自己的袖口裹住她的指尖,嘴里念叨着“笨死了”,眼神却软得像化开的蜜。
后来宫变那晚,火光染红了半个天。他把她塞进密道,塞给她一包菊种,说:“阿芷,去南山下种菊,等朕来找你。”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像唱戏,却带着她从未听过的颤。
她在南山下种了满坡的菊,熬了一碗又一碗汤,从青丝等到白发,始终没等来那个会用戏腔叫她“阿芷”的人。首到有天,忘川的水漫到脚边,有个仙者说:“你这汤能断执念,以后就叫孟婆吧。”
红烛的光晃了晃,孟婆把叶子丢进忘川。水里浮出个模糊的影子,玄色王袍,眉眼依稀,正对着她笑,像当年那样,用唱戏般的调子说:“阿芷,汤熬好了?”
她眨了眨眼,水里的影子散了,只剩满川的汤香,混着凡界的甜。原来有些遗忘,不是真的忘了,只是把那个人,藏在了汤最深处,熬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今晚的汤,该多放些菊了。
灾厄之门的黑雾难得静了,前主上靠在连枝树下,看着妻子正把月光草的种子分装成小袋,指尖的银辉落在种子上,像撒了层碎糖。
“还记得第一次在界核边见你吗?”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你偷摘极光花,被守界的藤条缠住,还嘴硬说‘借一朵看看’。”
妻子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嘴角扬起抹笑:“那你呢?明明是来抓贼的,却偷偷把藤条砍了,还说‘界核的花,本就该让人看’。”她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极光花还亮,“后来才知道,你是怕藤条的刺扎伤我。”
前主上咳了声,耳尖有点发烫。那年他刚接任主位,门规背得滚瓜烂熟,却在看见她被藤条勒出红痕的手腕时,第一次破了例。
“还有那次,你把我关在牢里,”妻子忽然笑出声,指尖戳了戳他的胳膊,“每天半夜隔着石壁给我唱跑调的界核谣,被长老听见,罚你去守了三个月的寒泉。”
“那不是怕你闷得慌吗?”前主上嘟囔着,却想起她当时在牢里笑出的眼泪,像寒泉里的冰珠,亮得扎眼。他守寒泉的三个月,每天都往牢里塞颗糖,糖纸里裹着句没头没尾的话,后来才知道,她把那些糖纸都收着,贴成了本册子。
黑雾里飘来孟婆汤的香气,混着月光草的清冽。妻子把分好的种子递给他,指尖相触时,两人都想起九万年前那个雪夜——他抱着冻僵的她从反甜世界回来,她在他怀里,攥着半朵冻坏的极光花,说:“以后,我们一起种满院子的花吧。”
前主上接过种子,突然把妻子往怀里带了带。黑雾漫过两人的袍角,像当年牢门外那道没关严的缝,漏进点偷偷摸摸的暖。
“现在种,还来得及。”他说。
妻子在他怀里点头,听着他心跳的声音,和九万年前那个雪夜的节奏,一模一样。有些时光走得慢,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每一步,都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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