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星第三区的天空永远蒙着一层铅灰色的阴霾，魏小米站在屠宰场锈蚀的大门前，鼻腔里立刻充满了那种熟悉的腥臭味——霉变的血迹、腐烂的肉渣和廉价消毒水混合的气息。三个月过去，这股味道依然能瞬间唤醒她肌肉深处的记忆。
"确定要进去？"霍漾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声音里带着克制的担忧。他今天特意换下了军装，穿着一身普通的深色便服，但挺拔的身姿和锐利的眼神依然与这个破败的贫民窟格格不入。
魏小米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内侧刻着"选择"二字的那枚。这是她重返故地的勇气来源之一。
"需要了结一些事情。"她说着，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
屠宰场内部比她记忆中更加破败。原本就昏暗的灯光现在大半己经损坏，只剩下几盏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斑。分解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但那些深褐色的血迹依然顽固地渗在金属缝隙里，像是永远洗不掉的耻辱印记。
魏小米的靴子踩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黏腻的声响。她径首走向最角落的那个操作台——她曾经工作了五年的位置。台面上横七竖八的刀痕依然清晰可辨，最深处的那道是她第一天上班时，因为不熟悉刺藤兽的骨骼结构，用力过猛留下的。
"魏...魏姐？"
一个颤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魏小米转身，看到一个瘦高的年轻人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穿着沾满油污的监工制服——是老张头的儿子小张。他比三个月前更瘦了，颧骨高高凸起，眼睛下面挂着两轮青黑。
"真的是你！"小张的声音突然拔高，又迅速压低，"新闻上说您现在是联邦顾问了...我...我还以为是同名..."
魏小米注意到他的手指在不停地搓动制服下摆，指关节上有新鲜的伤口和冻疮。这个曾经趾高气扬的监工儿子，现在看起来比当年的她还要落魄。
"还是那个魏小米。"她平静地说，目光扫过小张胸前歪斜的工牌，"升职了？现在你是正式监工了？"
小张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厂子快倒闭了...黑市被查封后...没人买刺藤兽肉了..."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魏姐！求您跟上面说说情！这里三十多个工人，都是养家糊口的..."
魏小米愣住了。她记忆中的小张总是昂着下巴，用鼻孔看人，动不动就克扣工人的营养剂配额。现在这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与记忆中那个跋扈的影子几乎重叠不起来。
"起来。"她皱眉，"联邦己经通过了《危险工种保障法案》，下个月就会..."
"魏姐！求您了！"小张突然抓住她的裤脚，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爸上周死了...肺里长满了刺藤兽的毒孢子...我们连火化的钱都..."
魏小米感到一阵眩晕。老张头——那个总是醉醺醺地用鞭子抽打工人的监工头子，那个在她第一次来月经时逼她继续分解有毒内脏的恶魔，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职业病上。
她下意识地看向霍漾。他站在阴影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微微点头的动作给了她无声的支持。
"放开。"魏小米弯腰掰开小张的手，"我看看能做什么。"
她走向曾经的操作台，手指抚过那些熟悉的工具——己经生锈的分解刀、钝了的骨锯、变形了的钩子。这些都是她曾经用生命熟悉的伙伴，也是她噩梦中的常客。
"您真的能徒手分解刺藤兽吗？"小张怯生生地问，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病态的希望，"工友们都说...说您现在是超能力者..."
魏小米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三个月前，这里还布满了老茧和伤疤；现在，在霍漾坚持的精心护理下，它们变得柔软光滑，只有掌心的神秘符号还留着淡淡的痕迹。
"像这样？"她指向角落里一台废弃的大型切割机。
银光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有生命的丝线缠绕上那台锈迹斑斑的机器。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切割机像被无形的手拆解般分崩离析，螺丝、齿轮、刀片悬浮在空中，然后又在银光的引导下重新组合，最终恢复成崭新的模样。
小张的下巴几乎掉到地上，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神...神迹..."
"不是神迹。"魏小米收回能量，感到一阵熟悉的疲惫，"只是科学。"她转向霍漾，"我记得《新纪元计划》里有职业培训项目？"
霍漾走上前来，军人的威严立刻让空气变得肃穆："露娜星第三区被列为首批试点。下周一会有联邦专员来登记失业工人信息，提供免费医疗检查和再就业培训。"
小张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谢...谢谢...魏姐...我为我爸...为所有事道歉..."
魏小米看着这个哭泣的男人，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多么恨他——恨他们父子，恨这个屠宰场，恨整个将她标记为零等公民的制度。但现在，那些恨意就像掌心的银光一样，不知不觉间己经转化成了别的东西。
"过去的就过去了。"她轻声说，这句话既是对小张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告诉工友们，准备好身份芯片和医疗记录。联邦会负责你们的肺孢子治疗。"
走出屠宰场时，夕阳正好穿透云层，将锈蚀的铁门镀上一层金色。魏小米深深吸了口气——奇怪的是，那股萦绕不散的腥臭味似乎变淡了。
"你比他们善良得多。"霍漾突然说。
魏小米摇头："不是善良。"她举起手，看着阳光透过指缝，"只是明白了恨意只会让自己继续困在那个屠宰场里，即使身体己经离开。"
霍漾沉默地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戒指在夕阳下交相辉映。这一次，当他们走向停在巷口的飞行器时，魏小米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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