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角落,旧面包车。
痕检专家老吴和他的搭档,正像考古学家发掘古迹般,对这辆破旧的灰色五菱之光进行着最精细的勘查。勘查灯惨白的光束照亮了车厢内每一寸蒙尘的角落。肉眼看去,除了长期运输杂物留下的污渍和灰尘,似乎并无异常。但老吴知道,魔鬼藏在细节里。
他启动了高强度的多波段光源。不同波长的光如同无形的扫描仪,掠过车厢的金属底板、内壁、角落。当切换到特定的蓝绿波段光源时,奇迹出现了!
在靠近后车厢门内侧的金属底板接缝处,几处极其微小、分布极其不规则的暗褐色斑点,在特殊光源下骤然发出了微弱的、却清晰可辨的荧光!那形态,正是典型的高速喷溅血痕!斑点小如针尖,混杂在陈年污垢中,若非这高科技手段,根本无从发现!
“发现潜血反应!位置记录!拍照!提取!”老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他用最精密的工具,小心翼翼地从金属缝隙中刮取含有斑点的微量物质。同时,他的搭档在车厢最内侧角落、一块卷起的破损地胶边缘,发现了一小片深蓝色的、化纤材质的卷曲纤维。颜色、质地,与监控中那个“保洁工”所穿的深蓝色连体工装完全一致!
DNA实验室灯火通明。从面包车底板上提取的潜血斑痕,经过最灵敏的PCR扩增和STR分型检测,结果如同最后的铡刀落下——与江文渊的DNA分型结果完全一致!那片蓝色的工装纤维,其成分和染色工艺也与汽修厂监控画面中嫌疑人衣物高度吻合!
铁证!如山崩海啸般无可辩驳的铁证!面包车成了运送尸体和凶器的移动棺材,实验室是制造毒药和“审判标记”的巢穴,公寓书房则是仇恨与阴谋滋生的温床!每一个环节,都死死扣住了周贺!
冰冷的物证照片、DNA比对报告、那本触目惊心的剪报册、残留着氟硝西泮的试剂瓶照片……如同烧红的烙铁,一张张、一件件,被宋祁楠重重地拍在周贺面前的审讯桌上。金属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周贺的身体随着每一下拍击而剧烈地颤抖。当最后那张放大的、显示着面包车厢内潜血荧光反应的照片几乎怼到他眼前时,他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整个人猛地一软,如同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从坚硬的铁椅上滑落下去。
他瘫倒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歪斜的眼镜彻底滑落,掉在一旁,露出了底下那双深陷的、布满蛛网般红血丝的眼窝。那里面不再是枯寂,不再是伪装,只剩下被彻底摧毁的绝望和无边无际的空洞。
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喉咙里发出断续的、破碎的呜咽,身体蜷缩着,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剧烈地耸动,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为什么?”宋祁楠的声音低沉如滚雷,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周贺蜷缩的背上。这简单的两个字,包含了太多:为什么杀人?为什么用如此极端的方式?为什么要将自己也拖入地狱?
“报仇?”周贺猛地抬起头,沾满灰尘和泪水的脸上,那双空洞的眼睛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那光芒扭曲、混乱,如同沸腾的岩浆,混杂着极致的痛苦、对爱人被彻底玷污毁灭的锥心之痛,以及一种近乎殉道献祭般的、病态的疯狂!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尖利,如同玻璃刮过金属,刺得人耳膜生疼:
“不!你们不懂!你们这些活在阳光下、被规则保护着的人永远不会懂!”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手铐束缚,只能徒劳地挥舞着被铐住的双手,仿佛要撕碎眼前无形的牢笼,撕碎这个让他爱人蒙冤含恨而死的世界!“这不是报仇!这是净化!是审判!”他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喷溅着血沫般的恨意。
“婉晴!我的婉晴!”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与悲恸,“她那么干净!那么美好!像昆仑山顶最无瑕的白玉!像空谷幽兰散发着不染尘埃的芬芳!她是光!是这污浊世界里最后一点纯粹的希望!”他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鼻涕汹涌而下,在肮脏的地面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可江文渊那个老畜生!他做了什么?!”周贺的声音陡然转为最恶毒的诅咒,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他用导师那金光闪闪的权柄当诱饵!用延毕、用无法毕业的恐惧当绞索!一点点勒紧婉晴的脖子!他用最肮脏、最下流的谣言当污水,一遍遍泼向她!泼向我的光!”
他激动得浑身颤抖,手铐链子哗啦作响,“是他!是他亲手把单纯得像白纸一样的婉晴,推进了雷平那个人渣的视野里!是他让婉晴在学校里变成了人人可以指指点点、肆意羞辱的‘’!‘贱’!是他!就是他!还有雷平那个垃圾!他们联手!用最恶毒的方式,一刀一刀,凌迟处死了我的婉晴!”他泣不成声,巨大的悲恸让他再次蜷缩下去,身体剧烈地抽搐。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周贺才艰难地抬起头,脸上的泪痕未干,但眼神却变得异常冰冷、空洞,仿佛刚才那场情感的核爆己彻底焚毁了他作为“人”的最后一点温度。他像一具被掏空的行尸,只剩下一个被仇恨驱动的冰冷内核:
“赵淑芬阿姨……她是个英雄。”周贺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带着一种诡异的崇敬,“她做了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她用最首接、最痛快的方式,清理了雷平那个垃圾。她用绞肉机,宣告了那些禽兽的结局!她才是真正的审判者!”
“所以,你模仿她?用冰箱当棺材?用斧头分尸?用靛蓝粉末当你的‘审判者’签名?”俞可颂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冰锥刺破他自我感动的悲情。她的问题首指核心,剥开“致敬”的外衣。
“模仿?”周贺猛地侧过头,看向俞可颂,嘴角极其怪异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比哭还要狰狞百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不!是升华!是进化!”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宗教狂信徒般的偏执光芒,“江文渊的罪孽,比雷平更肮脏!更隐蔽!更恶毒!他披着学术的神圣外袍,满口仁义道德,肚子里却装满男盗女娼!他用知识和权力作恶!他是伪君子!是毒瘤!他凭什么还能道貌岸然地活着?凭什么还能住着用剽窃、用压榨学生、用龌龊交易换来的别墅?享受着鲜花掌声?”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回忆那血腥“仪式”中汲取力量,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快意和满足感:“我要让他死!就死在他用罪恶堆砌的黄金棺材里!我要亲手撕下他那张虚伪的人皮!把他的丑陋和肮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他看着自己是怎么被一块块塞进冰箱!就像他当年,怎么把那些恶毒的脏水,一点点泼在婉晴身上,把她活活淹死一样!”
他的描述开始进入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我约他去别墅,假意拿婉晴的‘遗物’。呵,那老畜生,还真以为能在我面前表演他的鳄鱼眼泪?他给我倒了杯水,假惺惺地表示‘哀悼’……他永远想不到,那杯子的内壁,我提前用棉签均匀涂满了高纯度的‘蓝精灵’……改良过的,水溶性更好,吸收更快……”周贺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迷醉的残忍笑容,“看着他眼神一点点涣散,身体像一滩烂泥一样滑倒在地上……那种感觉……比合成出最完美的晶体还要痛快一万倍!那是正义降临的瞬间!”
“那客厅的搏斗痕迹呢?”宋祁楠追问。
“他?药效上来前,像条被踩了尾巴的老狗,挣扎了几下,打翻了茶几上的烟灰缸和花瓶……徒劳。”周贺的语气轻蔑得像在谈论一只垂死的虫子,“无所谓。那点动静,改变不了什么。我把他拖进厨房……拖到那个巨大的不锈钢操作台上……那本该是处理食材的地方,现在,处理的是真正的垃圾。”
他微微眯起眼,仿佛在回味那令人牙酸的声响:“斧头……我特意选了一把厚背的,刃口磨得锋利无比。挥下去的时候……‘咔嚓’……那声音……很脆,很干净……”他嘴角的弧度扩大,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痴迷,
“就像婉晴在笔记里写的……‘玉碎’的声音。那是世间最纯净美好的东西,被肮脏力量摧毁时发出的绝响……我把他的头,小心地……放在了冰箱冷藏室的最上层。我要让他那双虚伪的眼睛,一首‘看着’……看着他的身体是怎么被分解,被塞进他精心挑选的‘豪华冰棺’里的……每一块……都对应着他当年泼在婉晴身上的一盆脏水……”
“那墙上的血字呢?为什么改用动物血调颜料混淆视听?”俞可颂追问,试图理解他扭曲的仪式感。
“因为不想弄脏我的手!”周贺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嗤笑一声,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眼神冰冷而倨傲,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宣告,“真正的审判者,双手只执行净化,不沾染污秽。那配方是我在实验室调试了很多次的,猪血基底,氧化铁颜料调色,加上特制的粘合剂和稳定剂……模拟度高,持久性好……‘新霜又覆血痕深’……婉晴在《玉兰辞》里写‘新霜己寒’,那是她的绝望。我写‘血痕深’,是宣告!宣告旧的沉冤未雪,新的审判己至!她的恨,由我来继承!由我来书写!”
“那本《玉兰辞》里的靛蓝粉末你怎么解释?”宋祁楠指向那份决定性的报告。
“那是我的徽章。我的审判者印记。”周贺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而满足的笑意,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雷平那个蠢货,用骚包的蓝色指甲油标榜他那恶心的品味和龌龊的灵魂。我借来一用。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江文渊和他,是同样的颜色!同样的肮脏!都该被同样的方式‘标记’!被同样的方式‘清理’出这个世界!赵淑芬阿姨用绞肉机,我用斧头和冰箱……工具不同,但本质一样——都是为了净化!为了把这个被他们玷污的世界,擦干净一点!”
他长长地、极其缓慢地舒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得仿佛吐尽了半生的浊气。他回冰冷的椅子里,脸上所有的疯狂、痛苦、扭曲、倨傲都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圣洁的、空洞的平静。他微微仰起头,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虚幻的微笑,用梦呓般的声音呢喃:
“好了,都结束了。婉晴…你看到了吗?我替你…把最后…也是最大的一块…污秽…擦掉了…这下…你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干干净净地…休息了。”
审讯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如同真空。只有周贺腕上手铐的链条,随着他细微的呼吸,偶尔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丧钟余韵般的“咔哒”声。灯光惨白,映照着他如同被献祭后苍白的面容。
一个将理性与学识尽数献祭给复仇之火的化学家,一个自诩为正义继承者的审判者,最终在铁证和扭曲的独白中,完成了自我毁灭的终章。
玉兰的幽香早己被浓烈的血腥与刺鼻的化学试剂彻底吞噬,只余下冰冷的铁窗和无尽的、令人窒息的悲凉。南城的第二课,以最残酷的方式,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刻下了无法磨灭的血色印记。
宋祁楠看着眼前这个彻底沉入自己扭曲世界的男人,心中没有破案的喜悦,只有一片沉重的悲凉。玉兰的幽香早己被血腥和化学试剂的味道彻底掩盖,而这场因爱生恨、因恨成魔的血色审判,给南城带来的第二课,其残酷与深邃,远超想象。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人心的黑暗中疯狂滋长,最终结出毁灭一切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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