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海面泛着细碎的金光，微咸的海风裹挟着花香轻轻拂过实验室的窗棂。云躲在礁石后面，海藻般的长发随着潮汐轻轻摆动。她己经在这里守了整整三个黎明，只为远远地望一眼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每当月光洒满海面时，云都会在珊瑚丛中辗转反侧。她数着珍珠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可当朝阳升起，思念就像潮水般将她淹没。今天她特意选了最隐蔽的路线，绕过巡逻的鲨鱼群，躲在水母群的掩护下靠近海岸。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跃出水面去触碰那个遥不可及的人。
实验室的玻璃窗映着晨光，林耀正和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性研究者俯身在显微镜前。他们时而交换数据，时而相视一笑，女子耳边的碎发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摇晃。云突然觉得那缕头发刺眼极了，就像阳光下闪烁的钻石，晃得她眼睛发疼。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云低头发现不知何时攥住了一枚砗磲的碎片，贝壳边缘在掌心刻出月牙形的红痕。等她回过神来，那片带着体温的贝壳己经划破空气，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
"哗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惊飞了窗外的海鸟。林耀猛地抬头，鲜血顺着他的眉骨滴落在实验记录本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那位女研究员尖叫着扑过来，慌乱中打翻了培养皿，彩色试剂在白色地砖上流淌成诡异的图案。
云闻到了血腥味，咸涩的液体不断涌出眼眶。她看见林耀捂着伤口望向窗外，目光穿透荡漾的海水与自己相遇。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只有血珠滴答落地的声音在耳边放大。当女研究员颤抖的手指触碰到林耀的额头时，云转身扎进深海，咸涩的海水终于淹没了夺眶而出的珍珠。
珊瑚宫殿的夜明珠依然温柔地亮着，云蜷缩在镶满宝石的贝壳床里。姐妹们送来的海葡萄在玉盘里慢慢枯萎，就像她逐渐凋零的心跳。最年幼的人鱼妹妹把脸贴在寝殿外的珍珠帘上，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像是受伤的鲸歌。
珏的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药囊里海百合的香气弥漫整个寝宫。"小公主，你的心脉正在枯萎。"珏叹息着收起鲛绡手帕，上面沾着的珍珠己经变成了浑浊的灰色。当第七副药汤原封不动地凝固在玳瑁碗底时，珊瑚宫门前的海葵全都恹恹地合上了花瓣。
深海漩涡突然剧烈翻涌，沧溟凝视着消瘦的曾孙女，王冠上的龙晶在海水中明明灭灭。"你要用千年的寿命，换他几十年的光阴？"威严的声音震得珊瑚簌簌发抖，但云干涸的眼眶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泪珠。
禁闭室的砗磲大门开启时，云的长发己经失去了珍珠般的光泽。鲛医捧出的丹药散发着苦涩的荧光，服下时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血脉中游走。云在剧痛中看见自己的鳞片一片片脱落，像凋零的花瓣飘散在漆黑的海水里。
初晨的阳光灼烧着新生的肌肤，云踉跄地跪在沙滩上学习用双腿站立。粗糙的砂砾磨破脚掌，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望着实验室的方向微笑，将姐妹们偷偷塞在贝壳里的珍珠藏进衣领——那些温润的珠子还带着深海特有的凉意。
实验室新来的助理总是笨手笨脚，打碎试管时睫毛会不安地颤动。林耀递过纱布的瞬间突然怔住，女孩低头时后颈的弧度，像极了某个梦境中见过的海月水母。"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窗外的浪花突然激烈地拍打礁石，盖过了云剧烈的心跳声。
月光下的沙滩婚礼，宾客们都在赞叹新娘项链上罕见的黑珍珠。没人注意到海浪送来的珊瑚匣子里，静静躺着十二颗泪滴形的珍珠，每颗里面都封存着一片七彩的鱼鳞。当新郎亲吻新娘时，远处的海面上隐约传来空灵的鲛人歌声，又很快消散在海风里。
新婚夜的梳妆台上，珍珠匣子突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最中央的那颗珍珠裂开一道细缝，露出里面湛蓝的鳞片——就像某个深海的誓言，永远封存在透明的眼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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