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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泥窝秽土

小说: 今月曾照   作者:方枪枪扛大炮
爱奇电子书 更新最快! 今月曾照 http://www.i7xsw.com/book/eAixii.html 章节无错乱精修!
 

意识在冰冷粘稠的黑暗里浮沉。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在湍急的污浊暗流中翻滚、撞击。额头猛地磕到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

“哗啦——!”

一大瓢冰冷刺骨、带着浓烈馊臭和泔水味的液体,粗暴地泼在脸上!

窒息感再次袭来,混杂着令人作呕的怪味,强行将他从溺毙的梦魇边缘狠狠拽回!

“咳咳!呕——!”

他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弓成一只虾米,大口大口地呕出喉咙里塞满的、混杂着黑泥和胃液的污秽。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火烧火燎的痛。

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视线模糊得厉害,像蒙着一层厚厚的油脂。昏黄摇曳的光线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蹲在面前的一个巨大黑影。

是那双赤脚的主人。

离得近了,才看清是个极其壮硕的汉子。头发如同被鸟啄过的乱草,纠结成一团。脸上沾着污泥和干涸的血迹,一道浅浅的疤痕斜过左眉骨,让他粗犷的面容更添几分凶悍。此刻,这凶悍的脸上却堆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甚至……一丝笨拙的惧怕。他手里攥着一块同样看不出原色的、湿漉漉的破布,正用那粗糙的布料,用力地、毫无章法地擦洗着陈默脸上的污泥和肩背上狰狞翻卷的鞭伤。

动作很大,擦得生疼,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气。水真凉……他的手……在抖?是冷的?还是……怕那个叫王福的工头?

“陈…陈哥?醒…醒了?” 汉子的声音和他的体型一样粗嘎,结巴得很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费力地挤出来。他见陈默睁眼,动作停了一下,眼神里的担忧被一丝如释重负的憨笑取代,但很快又被那层惧怕压了下去,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窝棚那低矮、透风的破门方向。

李大锤……这就是那个结巴的名字?我的……同伴? 陈默的意识艰难地拼凑着信息。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汗馊、霉烂、尿臊和某种陈年污垢发酵气息的窒息味道,狠狠地钻进鼻孔。他终于有力气转动眼珠,打量这处栖身之所。

低矮。昏暗。屋顶是胡乱铺就的茅草和破木板,漏着几处惨淡的天光。墙壁是泥糊的,早己斑驳不堪,露出里面的芦苇杆骨架。寒风从无数缝隙里钻进来,呜咽作响。空气闷热浑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劣质的土灰。十几条和他一样衣衫褴褛、几乎看不出人形的黑影,蜷缩在铺着湿烂稻草和破麻布的地铺上,一动不动,像一具具裹着破布的尸体。角落里,一条瘦骨嶙峋、皮毛肮脏打结的老狗,正用舌头缓慢地舔食着地上一摊黑乎乎的、散发着恶臭的秽物。

这他妈就是……家?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无声地漫过心脏。

就在这时,一只干枯、乌黑、如同被烈火灼烤过的老树根般的手,从旁边颤巍巍地伸了过来。掌心向上,粗糙的皮肤布满裂口和老年斑,上面静静地躺着半块黑乎乎、表面布满粗粝颗粒、硬得像块石头的粗粮饼子。

陈默顺着这只手望去。

是一个干瘦的老头。背脊佝偻得几乎对折,仿佛被生活的重担彻底压垮。脸上沟壑纵横,刻满了风霜和苦难,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里是经年累月积攒下的麻木和空洞。他就坐在旁边一个更加破败的草铺上,沉默着,像一尊风化的泥塑。唯有递出饼子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平稳和坚定。

老黄头? 一个名字跳进陈默混乱的记忆。

没有言语。老头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平静地、甚至是漠然地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关切,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最底层的生存本能传递出的信息:吃。活下去。

胃袋猛地抽搐起来,发出雷鸣般的空响。强烈的饥饿感瞬间压过了伤口的疼痛和环境的恶臭。陈默甚至来不及思考这饼子的来历是否干净,本能地伸出手,几乎是抢夺一般抓过那半块硬饼,塞进嘴里,用尽全身力气撕咬、咀嚼。

饼子粗糙得像砂纸,刮过喉咙,留下火辣辣的痛楚。味道只有一种——生硬的、带着土腥气的苦涩。但他狼吞虎咽,仿佛那是世间无上的美味。饼渣噎在喉咙里,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却依旧死死攥着剩下的饼块,拼命往下咽。

活。下。去。 这三个字如同烙印,随着每一次艰难的吞咽,刻进他的灵魂。

干硬的饼子滑入胃袋,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和饱胀感。他靠在冰冷潮湿的泥墙上,剧烈地喘息,视线终于开始真正地聚焦,扫过这如同猪圈般的栖身之所。

麻木蜷缩的苦力。舔食秽物的老狗。散发着馊臭的角落。还有……角落里那辆彻底散了架的破独轮车。木质框架扭曲断裂,唯一的轮子歪歪扭扭地耷拉着,几段肮脏的烂麻绳像死蛇一样缠绕其上。

昨天……或者说,属于“哑巴陈”的记忆碎片涌上:那个瘦弱的身影,如何使出吃奶的力气,和这辆破车搏斗,试图搬运远超出他能力的重物,然后被工头王福的鞭子抽得满地打滚……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疲惫麻木的脑中炸开:斜面?杠杆?没有滑轮……但绳索缠绕的位置……

大脑仿佛一台生锈的机器被强行启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知识碎片——初中物理课本上简单的力学原理,如同沉船的碎片,在意识的深海里被打捞出来。虽然模糊,但核心概念如同黑暗中的烛火:改变支点!改变用力方向!

能改! 一股微弱但真实的热流在冰冷的胸腔里涌动。

他猛地吸了口气,无视李大锤惊愕的阻拦目光(“陈…陈哥!伤…伤!”),强忍着脚踝和肩背撕裂般的剧痛,拖着沉重酸软的身体,硬生生从湿冷的草铺上爬了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冷汗瞬间浸透破烂的内衫。

他踉跄着扑向窝棚角落那堆杂物。在散发着霉味的烂草堆、断裂的木棍、破陶罐碎片里翻找。手指被尖锐的木刺划破,也浑不在意。终于找到几段还算结实的烂麻绳、一个缺了大半边的破木桶、以及几块相对平整的厚实木板碎片。

他拖着这些东西回到那堆破车残骸旁,跪在冰冷泥泞的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将最大最厚的那块木板竖起来,抵在墙角相对稳固的支撑点上。然后,他伸出沾满污泥和血迹的手指,在冰冷的泥地上,艰难地、歪歪扭扭地画下一个极其潦草的示意图——一个倾斜的三角形,上面标记着力臂和支点。

图形丑陋抽象,如同孩童的涂鸦。李大锤凑过来,茫然地看着,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陈…陈哥?这…这是啥?”

窝棚里几个一首麻木蜷缩的影子,也被这动静吸引,投来空洞或好奇的目光。

陈默没力气解释,也发不出声音(哑巴陈?)。他只是猛地抓住李大锤粗壮的胳膊,用力将他拽到木板旁,指了指木板顶端,又指了指地上那堆破烂车的架子,做了个“固定”的手势。

李大锤看着他眼中燃烧的、从未见过的某种光亮,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相信。他低吼一声,双臂肌肉贲张,如同钢浇铁铸,死死按住那块厚木板的上端,凭借一身蛮力,硬生生将其固定在墙角。

陈默喘着粗气,抓起那几根烂麻绳,开始在那辆只剩下框架的破车残骸上,以一种极其怪异的、不同于以往的方式捆绑缠绕——不再是为了固定货物,而是将绳索绕过木板顶端的支点(由李大锤的胳膊代替),再连接到车架的特定位置。他打的是死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勒紧。

一个极其原始、简陋、甚至丑陋的杠杆装置,在窝棚的角落里,如同一个怪胎般立了起来。

李大锤试探性地放开按住木板的手(那木板被绳索牵引,微微晃动但并未倒下),然后按照陈默的指点,双手抓住车架被绳索连接的后端,用力向下压!

“嘎吱——!”

车架发出刺耳的呻吟,那沉重的木架竟然真的被撬起了一小段高度!虽然依旧死沉,但李大锤不再是完全用血肉之躯去硬扛,而是借助了杠杆的力量!他只需要稳住车架,利用身体的重量向下压,就能省下相当一部分力气!

“起…起来了!”李大锤的绿豆眼睁得滚圆,里面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结巴得更加厉害,“省…省劲儿了!陈…陈哥!能…能成?!”

窝棚里,那些麻木空洞的眼神,第一次真正地亮了起来,如同死灰复燃的微弱火星。几道目光死死盯住那简陋的杠杆装置,又看向浑身污血泥泞、却眼神灼亮的陈默。

就在这时——

“砰!”窝棚那摇摇欲坠的破门帘被一只油腻肥胖的大手粗暴地掀开!

昏黄的光线涌进,勾勒出工头王福那如同肉山般堵在门口的庞大身影。油灯的光将他扭曲的影子拉得巨大无比,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他绿豆大小的眼睛闪烁着恶毒的、不耐的光,扫视着窝棚内的一切,最终定格在角落那古怪的装置和陈默身上。

“装够了?没死透就都给老子滚出来!”破锣嗓子炸响,唾沫横飞,“刘老爷的五百石粮,卸不完!老子今晚就把你们这群贱骨头,全填了江喂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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