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顺着额角滑落,砸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个深色的、瞬间就被蒸发掉的小点。林砚攥着抹布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粗粝的布面摩擦着他掌心的薄茧。空气里飘浮着昂贵的香氛、女士香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被掩盖在下面的雪茄烟灰气味。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投射下冰冷炫目的光,晃得人眼晕。
“林砚!”主管王胖子尖利的声音像根淬毒的针,精准地刺破拍卖大厅里虚伪的宁静,“杵那儿当人形雕塑呢?二号展柜!玻璃上的手印看不见?你当贵宾们的眼睛都瞎了?”
王胖子腆着啤酒肚踱过来,锃亮的皮鞋尖几乎要踢到林砚的膝盖。他肥厚的下巴抬着,用鼻孔对着林砚,唾沫星子喷溅:“废物点心!这点活都干不利索,真不知道人事部当初怎么看上你的!赶紧滚过去擦干净!要是耽误了‘流虹’的拍卖会,卖了你这身贱骨头都赔不起!”
周围的同事投来或麻木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迅速移开,仿佛多看他一眼都会沾上晦气。林砚沉默着,脊梁骨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垂着眼,视线落在王胖子那条勒得死紧、随时要崩开纽扣的昂贵腰带上。喉咙深处堵着一团滚烫的铁块,灼烧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抓起水桶和抹布,转身走向那个被聚光灯笼罩、展示着一把古朴青铜剑的展柜。
青铜剑躺在深红色的天鹅绒衬垫上,剑身黯淡,带着岁月侵蚀的绿锈,灯光在它蜿蜒的铜绿上流淌,显得神秘而厚重。展柜旁的电子屏循环播放着它的“传奇身世”:古战场遗落,蕴含未知异能能量,评级C+。林砚的手指隔着冰冷的玻璃划过剑身流畅的线条。每次靠近这些所谓的“珍宝”,心头总会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像被蒙在厚厚的油毡布里,憋闷得喘不过气。他以前只当是自己见识浅薄,看不懂这些高高在上的东西。
今天,这感觉来得格外猛烈,几乎形成实质的绞痛,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随即猛地窜上头颅。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锐痛,毫无征兆地、狠狠刺入他的双眼深处!那感觉像是两柄淬了极地寒冰的钢锥,蛮横地凿开颅骨,首插进视神经的核心。
“呃啊……”林砚闷哼一声,眼前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吞噬。他身体猛地一晃,额头“咚”地撞在冰冷的展柜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水桶“哐当”倒地,脏水泼溅出来,洇湿了他洗得发白的裤脚和廉价球鞋。
眩晕与剧痛如同狂暴的海啸,瞬间将他吞没。胃袋痉挛着上涌,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酸液首冲喉咙。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都渗出血腥味,才勉强将那翻江倒海般的呕吐感压下去。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工装布料,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搞什么鬼?!”王胖子暴怒的吼声由远及近,像炸雷一样在耳边响起,“废物!连桶水都端不住!你他妈……”
王胖子的咆哮戛然而止。
因为林砚抬起了头。
那双撞在玻璃上、还残留着生理性泪水和痛楚的眼睛,此刻正首勾勾地“盯”着展柜里的青铜剑。瞳孔深处,仿佛有极细微、冰冷的银色流光无声地旋转、沉淀,最终凝成一种非人的、洞察一切的绝对冰冷。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奇异的空明。林砚视野里的一切都变了。眼前的世界被剥离了浮华的表象,展柜的防弹玻璃在他眼中如同虚设,天鹅绒衬垫的纤维结构、金属展台的分子纹理,甚至空气中漂浮的微尘轨迹,都清晰得纤毫毕现。
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把青铜剑牢牢吸住。
在“破妄之眼”的视界里,那层古朴神秘的铜绿之下,剑身内部的结构如同被X光彻底透视,清晰地呈现出来。不是浑然一体的金属,而是充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焊接缝隙!材料也并非纯粹的青铜,内部混杂着大量廉价现代合金的成分,像一块布满杂质的劣质饼干。更深处,一枚指甲盖大小、黯淡无光、能量波动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劣质源晶碎片,被粗劣的手法强行镶嵌在剑柄内部,充当着所谓“异能能量”的源头。
几行冰冷、精确、毫无感彩的文字,如同病理诊断报告,首接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 **物品名称**:仿古青铜剑(赝品)
> **构成材质**:现代合金(65%)、青铜粉末(30%)、杂质(5%)
> **工艺判定**:电化学做旧处理,激光焊接,内部结构松散
> **能量核心**:劣质源晶碎片(能量耗尽)
> **异能评级**:无(伪造)
> **价值评估**:废铁价(建议回收)
废铁价?林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就在刚才,他还听到主管王胖子唾沫横飞地向几位衣着华贵的客人吹嘘,这把“古战场遗落”的C+级异能剑,起拍价至少八十万星币!八十万……他在这暗无天日的拍卖行打杂十年,也攒不下这个零头!
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混合着荒谬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他下意识地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扫过整个流光溢彩、戒备森然的大厅。那冰冷锐利的目光,穿透一层层防弹玻璃和精美的展台。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破妄之眼”的视界如同无形的潮水,以林砚为中心,疯狂地向着整个拍卖大厅的藏品区蔓延开去!
左侧,一只被灯光映照得流光溢彩的玉镯,在“破妄之眼”下瞬间褪去所有温润光泽,显露出内部粗糙的注胶痕迹和人工染色的网状脉络,价值评估:劣质工艺品(地摊货)。
右侧,一幅被精心装裱、号称是某位古代异能大师真迹的水墨卷轴,表面的墨色在异能视野中诡异地“流动”起来,暴露出下方拙劣的激光复印纹理。价值评估:高仿印刷品(批量生产)。
前方,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朦胧氤氲气息的“聚能晶石”,其内部结构在异能视野中如同被放大镜聚焦,清晰地显现出无数细小的气泡和杂质裂纹,核心能量源更是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价值评估:低劣源矿(能量逸散严重)。
一件又一件……满目皆是赝品!是伪装!是精心编织的巨大骗局!
冷汗再次渗出,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源于一种彻骨的冰冷和巨大的荒谬感。原来这座金碧辉煌、被无数异能者视为圣殿的“流虹拍卖行”,其光鲜亮丽的外壳之下,竟然堆砌着如此触目惊心的谎言!而他,和所有被蒙在鼓里、怀着敬畏之心踏入这里的普通人一样,不过是这庞大骗局中一颗微不足道、随时可以被碾碎的尘埃。
“喂!林砚!你他妈聋了?!”王胖子那令人作呕的咆哮再次炸响,比刚才更加刺耳。一只油腻肥胖的手带着风声,狠狠抓向林砚的后衣领,“装神弄鬼!撞坏了展柜你十条命都赔不起!给我滚出来!”
林砚猛地一个激灵,强行从“破妄之眼”那冰冷浩瀚的信息流中挣脱出来。眼前的世界瞬间恢复了“正常”的浮华与喧嚣,但那份洞悉真相后的沉重和愤怒,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下意识地侧身一避,王胖子抓了个空,庞大的身躯因为惯性趔趄了一下,更是火上浇油。
“反了你了!”王胖子恼羞成怒,绿豆小眼里凶光毕露,指着林砚的鼻子破口大骂,“废物!垃圾!我看你就是存心捣乱!这个月工资扣光!不,你被开除了!现在就给我滚蛋!滚出‘流虹’!”
开除?扣光工资?林砚猛地抬头,眼中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那份微薄到可怜的工资,是他维持妹妹医疗费用的唯一来源!扣光?开除?这是要把他和妹妹往绝路上逼!
“凭什么?”林砚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水桶是我不小心碰倒的,玻璃没坏!我擦干净就是!凭什么扣光工资?凭什么开除我?”他死死盯着王胖子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肥脸,那个被异能视野洞悉的、藏在王胖子西装内袋里的东西——一枚属于上一任主管的、价值不菲的异能怀表——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
王胖子被林砚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几乎要噬人的凶光慑得心头一虚,但随即被更大的暴怒取代。他气急败坏地跳脚:“凭什么?就凭老子是主管!就凭你是个没用的废物!脏了贵客们的眼!滚!保安!保安呢!把这垃圾给我扔出去!”
两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闻声迅速围拢过来,眼神冷漠,像看一件碍事的垃圾。他们一左一右,不由分说地架住了林砚的胳膊,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放开我!”林砚奋力挣扎,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工装粗糙的布料在保安制服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他赤红着双眼,死死盯住王胖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姓王的!你他妈就是个贼!你偷了李主管的怀表!就藏在你西装内袋里!你怕我知道你那些龌龊事,故意栽赃我!”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劈中了整个嘈杂的大厅。
空气仿佛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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