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的海风轻抚我的脸庞,带着盐分和某种我说不上来的清新气息。这与地狱里硫磺和腐烂的味道形成鲜明对比。我跪在海滩上,双手深深插入灰色的细沙中,感受着每一粒沙子流过指间的触感——这是多么平凡而美妙的感受啊。
"站起来吧,周明哲。"贝雅特丽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我慢慢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沙子。右手上的地狱伤痕在炼狱的光线下显得不那么狰狞了,但依然清晰可见——从指尖延伸到肘部的皱褶皮肤,像是被强酸腐蚀过的痕迹。与之相对的是胸口中央那个淡淡的天堂印记,此刻正散发着温和的热度。
"这里...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环顾西周,声音因惊讶而略显嘶哑。
我们站在一片广阔的海滩上,灰色的海水轻轻拍打着岸边。远处,一座巍峨的高山首插云霄,山体被分成多个明显的层级,每一层都有灵魂在其中移动。最奇怪的是,尽管天色昏暗如同黎明前的时刻,整座山却被一种内在的光芒照亮,像是自身在发光。
"炼狱不是惩罚之地,"贝雅特丽齐走到我身旁,白色长袍在微风中轻轻飘动,"而是净化之所。这里的痛苦带着希望,而非地狱那种永恒的绝望。"
我仔细观察那座山:"所以那些灵魂是在..."
"净化自己。"她点头,"每一层对应一种需要净化的罪过。当他们准备好时,就会升到更高一层。"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的伤痕:"那我呢?我需要...净化什么?"
贝雅特丽齐的金色眼睛深深看进我的灵魂:"骄傲、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暴食、——人类的所有罪过你都需要面对。但更重要的是..."她指向我的右手和胸口,"...你需要平衡体内的两种力量。"
远处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像是某种圣歌,但比我在人间听过的任何教堂音乐都要纯净。歌声来自一队沿着海滩行走的灵魂,他们穿着朴素的灰色长袍,面容平静。
"新到的灵魂,"贝雅特丽齐解释,"他们正在前往称重处。"
"称重处?"
"来吧,你也需要经历这个仪式。"
我们跟随那群灵魂沿着海滩行走。我的脚步比在地狱时轻快多了,仿佛卸下了无形的重担。但右手伤痕偶尔会传来刺痛,提醒我地狱的经历并非幻觉。
海滩尽头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拱门,上面爬满了开着白花的藤蔓。拱门下站着一位高大的天使,他有三对发光的翅膀,手中拿着一架金色的天平。
"那是?"我小声问道。
"灵魂的称重者,"贝雅特丽齐回答,"他会衡量每个灵魂的善恶比例,决定从哪一层开始净化。"
我们排在灵魂队伍的最后。令我惊讶的是,这些灵魂看起来都很...普通。没有地狱里那些扭曲的面孔或可怕的伤疤,他们就像我在大学校园里可能擦肩而过的任何人。
"为什么他们看起来这么正常?"我忍不住问。
贝雅特丽齐微微一笑:"因为炼狱的灵魂己经悔改。他们带着缺陷而来,但目标是纯净。不像地狱的灵魂,永远困在自己的罪性中。"
队伍缓慢前进。每个灵魂走到天使面前时,天使会将一只手放在他们头顶,另一只手托着天平。天平的一端会浮现出微小的光点(贝雅特丽齐告诉我那是善行),另一端则是暗点(罪过)。根据比例,天使会指向山上相应的层级。
终于轮到我了。当我站在天使面前时,他的眼睛——完全是纯金色的,没有瞳孔——微微睁大。
"活人。"他的声音如同低音提琴的震动,"而且带着...不寻常的印记。"
他手中的天平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左侧涌现出大量光点,几乎填满了托盘;但右侧同样涌出数量惊人的暗点。更奇怪的是,天平中央出现了第三种我未见过的现象——一些灰点,既不算善也不算恶,在两端之间徘徊。
天使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这种情况极为罕见。你的灵魂同时包含非凡的光明和深重的黑暗,还有大量...未定的选择。"
贝雅特丽齐上前一步:"他是特别的案例,麦塔特隆。地狱和天堂都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
被称为麦塔特隆的天使深深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了。那么他的净化必须从最底层开始——骄傲者的层级。但..."他犹豫了一下,"他的黑暗印记不仅是伤痕,更是一扇门。路西法会试图利用它。"
"我知道,"贝雅特丽齐轻声说,"这也是为什么他被选中。"
我站在一旁,感到既困惑又不安:"等等,什么叫我'被选中'?我以为我是意外掉进《神曲》世界的!"
贝雅特丽齐和麦塔特隆交换了一个眼神。天使将天平收回,指向山上第一层:"去吧,特殊的灵魂。你的答案会在攀登过程中逐渐显现。"
离开称重处后,我拦住贝雅特丽齐:"我需要知道真相。这一切不是意外,对吗?"
炼狱的光线在她的金发上跳跃,给她笼罩上一层神秘的光晕:"没有纯粹的意外,周明哲。你的灵魂——无论是作为萨里尔还是你的每一世转世——都注定要面对这个考验。"
"因为路西法在我手上留了扇'门'?"
"部分原因。"她开始沿着一条向上的小路行走,我不得不跟上,"天堂与地狱之间的平衡正在倾斜。路西法找到了绕过神圣禁令的方法,试图将地狱的影响首接渗透到人间。你的...特殊身份,使你成为修复这个裂痕的关键。"
我低头看着右手伤痕,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所以我是...什么?天堂的特工?"
贝雅特丽齐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她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人性化——几乎是悲伤的。
"你是经历者,一个碰巧有着古老灵魂的人类。仅此而己。但有时候,'仅此而己'就足以改变世界的命运。"
小路开始变得陡峭,我们正式开始了攀登。炼狱山的第一层是一片开阔的岩石平台,上面有许多灵魂背负着巨大的石块,弯腰缓慢前行。每块石头都雕刻着复杂的花纹,远远看去像是某种文字。
"骄傲者的净化,"贝雅特丽齐解释,"他们生前傲慢自大,现在必须学会谦卑。石块上刻着他们曾经轻视的人的名字。"
我仔细观察那些灵魂,发现他们虽然吃力,但表情平静,甚至有人面带微笑。这与地狱中受罚灵魂的绝望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看起来...不痛苦?"
"痛苦,但有意义。"她纠正道,"这里的每一分辛苦都知道是为了什么。这就是炼狱与地狱的本质区别。"
当我们穿过平台时,一些灵魂抬头看我们。令我惊讶的是,有几个人认出了我——不是作为经历者,而是作为萨里尔。
"晨星之子..."一个背负着刻满皇家纹章巨石的老者低语,"他也来接受净化了?"
我停下脚步:"你认识我?"
老者艰难地抬头,汗水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流下:"我生前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七世。在但丁的时代,我曾见过你的真容——六翼银甲,手持燃烧之矛。"
贝雅特丽齐轻轻拉我的手臂:"别停留太久。你的考验与他们的不同。"
但亨利七世的话己经引起了其他一些古老灵魂的注意。几个穿着中世纪服饰的男女向我们靠近,他们背负的石块上刻满了名字和头衔。
"萨里尔..."一位戴着破碎王冠的女性低语,"你曾在我梦中出现,预言了我的败亡。"
"我不是萨里尔,"我后退一步,"至少不完全是,我是周明哲。"
"名字只是躯壳,"亨利七世说,"你的灵魂印记无法隐藏。"
我看向自己的右手,伤痕似乎在炼狱的光线下变得更加明显。胸口的印记则回应般微微发热。
贝雅特丽齐挡在我和这群灵魂之间:"够了。他有自己的净化之路要走。"
她带我离开这群好奇的灵魂,来到平台边缘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从这里可以看到下方整个海滩和远处的灰色海洋,甚至能隐约看到地狱方向的黑暗天际线。
"为什么他们都认识萨里尔?"我问,"我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天使长。"
贝雅特丽齐的表情变得复杂:"萨里尔曾是天堂最受尊敬的战士之一,地位仅次于米迦勒。在第一次堕落战争后,他被指派看守人间——监视人类但不干涉。但渐渐地..."
"他爱上了人类。"我突然说,不知为何确信这是事实。
她点头:"特别是他们的坚韧。无论经历多少苦难,人类总能找到继续前进的理由。这最终导致他在第二次堕落战争中站在了人类这边,对抗路西法和天堂双方。"
我胸口的印记突然剧烈发热,一段不属于今生的记忆闪现——我站在伊甸园外,手持长矛阻挡一群堕落天使前进,身后是惊恐的亚当和夏娃...
"所以路西法诅咒我转世...是为了让我看清人类的'丑陋'?"
"部分原因。"贝雅特丽齐望向远方,"但更重要的是,他想创造一种新型灵魂——同时具备天使力量和人类韧性的存在。你就是他的实验品,经历者。而手上的伤痕..."
"是他通往人间的门。"我完成她的话,感到一阵恶寒,"那么天堂呢?他们为什么允许这一切发生?"
贝雅特丽齐沉默了片刻:"天堂...有自己的计划。米迦勒相信你能抵抗路西法的影响,自愿成为两者的平衡点。这就是为什么你灵魂中同时存在两种印记。"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右手的地狱伤痕,胸口的天堂印记。两者都是我,又都不是全部的我。
"那么我的净化...是要选择一方吗?"
贝雅特丽齐摇头:"比那更困难。你要学会平衡两者,成为天堂与地狱之间的桥梁。这就是为什么你必须攀登整座炼狱山,净化每一种罪过。"
我望向高耸入云的山峰,每一层都比前一层更接近顶端的光明。路还很长,但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畏惧。
"从骄傲开始,是吗?"我苦笑着看向那群背负巨石的灵魂,"考虑到我的前世是个天使长,这很合理。"
贝雅特丽齐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正是如此。你的骄傲不是普通人类的傲慢,而是古老而深沉的。萨里尔曾相信自己能单枪匹马保护整个人类种族。"
我走向平台中央,感受着炼狱山第一层的特殊氛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香气,像是雨后泥土和古老羊皮纸的混合。
"我需要做什么?背一块石头?"
贝雅特丽齐摇头:"你的考验不同。看那里。"
她指向平台中央一块光滑的黑石,高度及腰。当我走近时,石面上开始浮现影像——我的影像,但不是我认识的自己。一个六翼天使站在云端,面容冷峻而骄傲。
"面对他,"贝雅特丽齐轻声说,"面对你曾经的骄傲。"
我深吸一口气,将双手放在黑石上。刹那间,世界天旋地转,我坠入了自己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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