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演武场飘着薄雾，青石板上的霜还没化。林尘握着青钢剑站在圆心，看师傅李玄霄的道袍在晨风中像片浮在水面的叶子，袖口沾着的愈伤散粉末在晨光里泛着微光。
“把眼睛闭上。“李玄霄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刺骨的剑气，“用耳朵听风，用手腕感受剑尖的重量。“话音未落，一道冷风擦着林尘鬓角掠过，他本能地挥剑，却只劈中一团雾气——师傅的位置己经换到了三步外。“错了。
“李玄霄的剑尖点在林尘后心，凉得像块冰，“第一式'焚心映月'讲究的是'以虚为实'，你刚才握剑的手劲又紧了三分。“他忽然撤剑，袍袖带起地上的霜粒，在半空画出个模糊的剑圈，“还记得藏经阁里的剑谱图吗？指尖要扣成莲花状，不是攥成拳头。
“林尘睁开眼，发现手掌心全是汗，指甲在掌心掐出红印。
他想起昨夜在厢房里，对着爹娘留下的断剑发呆——剑穗上的丝线己经褪色，可剑刃上的缺口，和剑谱第三页的断剑图分毫不差。
“师傅，“他忽然开口，剑尖无意识地在地上划出个歪斜的剑圈，“你说剑修要静，可如果心里总想着那些断剑、血痕、还有...““还有你爹娘的仇，你师娘的死，还有白狐儿每次出现时你手腕的疼？
“李玄霄接过话头，声音突然轻了，像怕惊飞晨雾里的鸟，“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师娘，她正蹲在山溪旁洗剑，溪水红得像朝霞。
她转头对我说'李玄霄，你看这剑上的血，洗干净了还是会再染上，可剑还是剑啊'。“晨雾里传来鸟鸣，林尘看见师傅的指尖在剑柄上轻轻，那是他每次提起师娘时的习惯。
他忽然想起上个月在药庐，听见几位长老私下议论，说师傅当年为了追查剑谱下落，独自闯妖狐族禁地，回来时浑身是伤，却死死护着半片染血的剑谱。
“可白狐儿昨天留下的银鳞...“林尘摸了摸袖中冰冷的鳞片，“她说要打开剑冢，里面说不定有完整的焚心剑诀，还有...“还有能让断剑复原的办法，能让爹娘的在天之灵安息的答案，这话他没说出口，却看见师傅的眉头猛地皱起。“剑冢里埋的不是剑诀，是焚心宗历代剑修的执念。
“李玄霄忽然转身，望着远处渐渐散去的雾，晨光给他的侧脸镀了层金边，“你师娘临终前用血在我掌心写了个'活'字，她说'别让剑把人困死在过去'。“他忽然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尘，“你以为我教你剑诀，是想让你去剑冢拼命？
“青钢剑突然发出嗡鸣，林尘手腕一麻，剑差点脱手。他看见师傅指尖凝着点血珠——刚才说话时，师傅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师傅失控，那个永远从容的金丹修士，此刻眼里翻涌着像血色森林一样的暗潮。
“昨天夜里，我去查了宗门禁地的剑痕。“李玄霄忽然从袖中掏出片焦黑的衣角，上面绣着半朵妖莲，“是邪修的标记。他们混在妖狐族里，想借剑冢的剑意复活上古妖修。
“他把衣角递给林尘，布料上的焦味混着血腥味，“二十年前你师娘的仇，不是单纯的妖修劫杀，是有人想让焚心宗断了剑脉。“晨雾彻底散了，演武场的石灯笼亮着最后几星火光。
林尘望着衣角上的妖莲，忽然想起白狐儿袭击时，指尖血焰里闪过的同样花纹。原来她不只是为了报私仇，背后还有更可怕的阴谋——要让焚心宗的剑，永远沾着血色。
“所以你让我别带心魔练剑，“林尘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不是怕我受伤，是怕我的剑，会变成别人手里的刀？“他握紧青钢剑，剑柄上的焚心花纹路硌得掌心疼，“可我每次看见白狐儿，就会想起爹娘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想起你抱着我飞出森林时，道袍上的血一滴一滴砸在我脸上。
“李玄霄忽然走近，抬手扣住林尘握剑的手，用力掰开他的手指。青钢剑当啷落地，在石板上滚出几丈远。“看着我的眼睛。“他的声音发颤，拇指擦过林尘手腕上的旧伤，“你师娘临死前说，她唯一的遗憾是没看过你长大的样子。
她给你起小名叫'阿醒'，是希望你不管经历多少血与火，心里永远有块醒着的地方，不被仇恨蒙住。“晨钟突然敲响，惊起群栖在檐角的麻雀。
林尘望着师傅发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师傅整夜守在床前，用冷毛巾给他擦手，嘴里念叨着“阿醒别怕，师傅在“。原来在师傅心里，他从来不是复仇的工具，而是师娘用生命护住的、需要疼惜的孩子。
“那剑谱第三页...“林尘捡起青钢剑，指尖抚过剑柄上的焚心花，“上面的断剑图，是不是和爹娘的剑有关？“李玄霄没说话，只是从袖中掏出那片银鳞，对着阳光细看。
鳞片上的血色纹路，此刻正随着林尘的呼吸轻轻跳动，像活物一般。“明天随我去见宗主人。“他忽然把银鳞收进玉盒，声音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该让你知道，焚心宗为何百年不进血色森林，又为何总在月圆之夜，有弟子听见剑鸣。
“晨光完全铺满演武场时，李玄霄己经站在台阶上，背对着林尘挥了挥手。他道袍下摆的愈伤散粉末，被风一吹，洒在青石板上，像给昨夜的剑痕描了层金边。林尘忽然发现，师傅的背影比平时矮了些，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弯了腰。
他握紧青钢剑，剑尖在晨露里划出个流畅的剑圈——这次，指尖真的扣成了莲花状。远处传来白狐儿特有的尖笑，混着晨钟的余韵，在焚心宗的上空回荡。而林尘知道，有些答案，就藏在师傅没说完的故事里，藏在血色森林深处的剑冢里，藏在他每次挥剑时，渐渐清晰的心跳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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