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墨?秃笔?”苏言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眼睛瞪得像李大娘家刚下的鸡蛋,“吴大叔,您…您是说…”
吴东来头都没抬,依旧用他那根秃得只剩几根倔强毛茬的破笔,在一张皱巴巴的黄纸上鬼画符,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唔…墨…要…黑的…笔…硬点的…软趴趴的…不得劲…”
苏言的嘴角差点咧到耳后根!几个月啊!风雨无阻的烧鸡烧酒攻势,终于撬开这老酒鬼的金口了!虽然听着像是抱怨工具不好使,但这绝对是里程碑式的突破!
“得令!”苏言脆生生地应道,声音都带着雀跃的颤音,“保证完成任务!墨要最黑的!笔要最硬的!包您满意!”她像只得了胡萝卜的兔子,蹦蹦跳跳地就冲出了门,差点和门口探头探脑的李老庚撞个满怀。
“哎哟!苏小哥,捡着金元宝啦?这么高兴?”李老庚揉着被撞的肩膀,贼兮兮地问。
“比金元宝还高兴!”苏言嘿嘿一笑,一溜烟跑了,留下李老庚在原地挠头嘀咕:“这老醉鬼,难道真把压箱底的宝贝给苏小哥了?不行,我得去瞅瞅…”
第二天一大早,苏言就揣着在镇上唯一那家杂货铺里精挑细选(其实也没啥可挑的)买来的、据老板吹嘘是“百年松烟、墨中极品”的黑墨锭,还有一支笔杆笔首、狼毫根根挺立的新毛笔,雄赳赳气昂昂地再次杀到吴东来门前。
吴东来正抱着他那宝贝酒葫芦,对着初升的(柔和)天光眯着眼,似乎在研究葫芦底有没有漏。
“吴老师!您要的新装备到啦!”苏言故意把“老师”两个字喊得特别响亮,献宝似的把墨锭和毛笔举到吴东来鼻子底下。
吴东来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慢悠悠地瞟了一眼墨锭,又伸出黑乎乎的手指戳了戳那簇新挺立的狼毫。
“唔…凑合…”他老人家从鼻子里哼出两个字,慢吞吞地放下酒葫芦,接过了新毛笔,在手里掂了掂,又对着光瞅了瞅笔尖,那挑剔的眼神,活像王大牛在检查刚送来的猪崽子。
苏言屏住呼吸,眼巴巴地看着,心里的小鼓敲得咚咚响:这下总该教点真东西了吧?
只见吴东来拿起那锭新墨,也没见他怎么研磨,就着桌上一个豁了口的破碗底(里面还有半碗浑浊的酒液!),随意地戳了几下,墨色就在酒液里晕染开来,黑得倒是挺纯粹。
然后,他老人家拿起那支新笔,蘸了蘸墨…酒…混合物,手腕一抖,笔走…呃…该怎么说呢?既不是龙蛇,也不是涂鸦,倒像是醉汉在雪地上打滚——毫无章法,随心所欲!刷刷几下,一张黄纸上就多了一团乌漆嘛黑、形状诡异的墨迹。
“喏,”吴东来把那张“墨宝”往苏言面前一推,打了个酒嗝,“看…看清没?”
苏言:“……” (⊙_⊙)???
她盯着那团抽象派墨迹,眼睛都快看成斗鸡眼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这能看清啥?老师您确定这不是酒后行为艺术?
“大…大叔,”苏言小心翼翼地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求知欲,“这…这笔法…玄妙莫测,晚辈愚钝,能否…请您指点一二?比如,起笔…落笔…气韵…”
“气韵?”吴东来挠了挠他那鸡窝头,一脸茫然,“啥气韵?画…画符嘛…想咋画…就咋画…舒服…就行…” 他又灌了一口酒,咂咂嘴,“就跟喝酒一样…得劲儿!”
苏言:“……” 得,这教学方式,比陈西说书还不靠谱!
接下来的日子,苏言的“符箓课”就变成了大型“醉翁行为艺术观摩现场”。
吴东来依旧我行我素,抱着酒葫芦,醉眼朦胧,想画就画,不想画就发呆或者睡觉。画出来的东西,十张里有九张半是苏言完全看不懂的“墨团团”或者“蚯蚓爬”。唯一那张半成功的,可能就是一张效果特别持久的“驱蚊符”(贴在苏言茅草屋门口,结果方圆十米连苍蝇都不敢靠近,效果强得让李大娘首呼“吴醉鬼终于干了件人事”)。
苏言呢?心态早就被磨平了。她也不急,就搬个小马扎,坐在离吴东来不远不近的地方。吴东来画,她就托着腮帮子看,努力从那看似毫无规律的线条里寻找那么一丢丢“道法自然”的痕迹。吴东来喝酒发呆,她也跟着发呆,顺便帮他把滚到地上的酒葫芦捡起来放好。吴东来睡着打呼噜,她就轻手轻脚地把他随手丢在地上的“墨宝”捡起来,一张张捋平,叠好——万一里面藏着绝世秘籍呢?虽然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偶尔,吴东来心情似乎不错(多半是烧鸡特别香或者酒特别烈的时候),会难得地多说两句。
比如,苏言指着一张勉强能看出是“轻身符”雏形的“作品”问:“大叔,这符尾的勾,为何要这么甩出去?我看书上说…”
吴东来眼皮都没抬:“甩出去…省力…好看!”
苏言:“……” 好…好有道理!
又比如,苏言试着模仿他的“醉拳笔法”,结果墨汁甩了自己一脸,活像只小花猫。
吴东来瞥了一眼,嘿嘿一笑:“手…手不稳…多喝酒…练…练胆气!”
苏言抹着脸上的墨汁,哭笑不得:“大叔,再喝我就真成醉猫了!”
最温情的一次,是在一个午后。吴东来大概是喝美了,画完一张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符后,心情大好,晃悠悠地走到苏言的小马扎边,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嫌脏),把自己啃了一半、油汪汪的烧鸡腿,不由分说地塞到了苏言手里。
“吃…吃!” 他大着舌头,浑浊的眼睛里难得透出一丝清晰的、近乎慈祥的笑意(虽然很快又被醉意掩盖),“长…长力气…画符…费劲!”
苏言看着手里那半只带着牙印和可疑口水的鸡腿,再看看旁边吴东来那傻呵呵的笑脸,心里头那点因为学不到“真本事”的郁闷,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她也不嫌弃,嘿嘿一笑,学着吴东来的样子,啊呜就是一大口:“嗯!真香!谢谢老师!”
吴东来满意地点点头,又抱着他的酒葫芦,眯着眼享受他的“得劲儿”时光去了。阳光(天光)透过稀疏的茅草屋顶,洒在两人身上,一个邋遢醉汉,一个脸上沾墨的小花猫徒弟,中间还放着半只油光光的烧鸡腿,构成了一幅极其诡异又莫名和谐的“师徒情深”图。
苏言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看着吴东来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沾着墨迹和油污的灰布袍子,心里暖洋洋的。虽然这老师教的东西依旧云里雾里,虽然这符箓之道还是玄之又玄,但…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在这里,跟着这个醉醺醺、说话不着调的大叔,学着这看似无用却充满生活意趣的“醉拳符法”,享受着李大娘偶尔送来的窝头,听着张老三和陈西的日常拌嘴…这种平凡、温暖、带着点傻气的日子,似乎…也挺好?
当然,前提是忽略掉识海深处那块依旧死寂的禁制,和那个不知道在哪块石头后面蹲着的、等着她“取物”的冰冷男人。苏言甩甩头,把那些烦心事暂时抛到脑后,专心对付手里的鸡腿。
管他呢!天大地大,干饭最大!跟着吴老师,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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