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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冻土惊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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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河上游的峡谷入口,风像是裹着冰碴子的恶鬼,在嶙峋的怪石间尖啸穿梭,刮得人脸上生疼,的皮肤瞬间失去知觉。这里便是“黑水堡”的选址,两山夹峙,一水中流,锁钥之地。此刻,这片原本荒寂的河滩谷地,己化作了人间炼狱与钢铁意志交锋的修罗场。

数千条精赤着上身的汉子,在深及小腿的积雪和冻得如同铁板般坚硬的河滩地上,如同蝼蚁般渺小,却又爆发出撼动山岳的力量。巨大的夯土木框如同贪婪的巨兽,吞噬着被一锹锹铲入的冻土块。几十人一组,吼着不成调的号子,将碗口粗、丈余长、顶端箍着沉重铁箍的撞锤高高举起,再狠狠砸落!

咚!咚!咚!咚!

轰!轰!轰!轰!

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撞击声,混杂着冻土块被巨力硬生生挤碎、压实的爆裂声,如同连绵不绝的闷雷,在狭窄的峡谷中疯狂回荡、叠加!每一次撞击,大地都为之震颤,崖壁上的积雪簌簌落下,砸在埋头苦干的人群中,引来几声压抑的痛呼和更疯狂的挥锤!

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刺骨的寒风冻成细密的冰晶,挂在古铜色的皮肤和虬结贲张的肌肉上,又被下一轮奋力挥锤震得簌簌掉落。白蒙蒙的热气从数千具蒸腾着生命力的躯体上升起,在峡谷上空形成一片低垂的、混浊的云雾。

“快!快!给老子砸实了!”工头们如同红了眼的野兽,挥舞着皮鞭,在人群边缘声嘶力竭地咆哮。皮鞭抽打在动作稍慢的降卒或流民背上,发出清脆的炸响,留下暗红的血痕,却只能激起更麻木的奋力。空气里弥漫着汗臭、血腥、冻土腥气,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压抑的躁动。

雷震拄着那根早己被磨得光滑的木杖,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矗立在峡谷入口一处稍高的土台上。凛冽的寒风刀子般刮过他苍白如纸的脸颊,左肩和右臂的伤口在厚厚皮袄下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额头的冷汗刚渗出就被冻住,结成细小的冰粒。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视野边缘阵阵发黑,全靠手中这根木杖和一股近乎偏执的意志支撑着他不倒下去。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锥子,死死钉在峡谷中段那片最热火朝天、也最令人心悸的区域——火沟区。

沿着巨大的夯土木框外围,数十条丈许宽、深达数尺的壕沟被强行挖掘出来。沟内,堆积着从归化城拆来的破屋梁柱、门板窗棂,以及从峡谷两侧疯狂砍伐下来的枯树灌木。刺鼻的火油被一桶桶倾泻其上!工头一声令下,数十支火把同时投入!

轰——!

烈焰冲天而起!橘红色的火舌带着骇人的高温,疯狂舔舐着冰冷的空气,发出噼啪爆响!浓烟滚滚,首冲灰暗的苍穹!灼热的气浪扭曲了视线,将靠近火沟的汉子们烤得皮开肉绽,惨叫连连,却又被皮鞭驱赶着,无法后退!

烈焰的目标,是夯土木框外围那圈冻得比生铁还硬的冻土!恐怖的高温炙烤下,坚硬的冻土表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湿滑、松软、融化,蒸腾起大量白色的水汽!负责此处夯筑的壮汉们,忍受着地狱般的炙烤,吼声嘶哑,将沉重的撞锤疯狂砸向那被烤软的土层!每一次落下,都带起一片泥泞的飞溅和沉闷的巨响!

效率,以燃烧生命和木材为代价,强行提升!但代价,是不断有人因高温炙烤、浓烟窒息或力竭而栽倒在滚烫的泥泞中,被同伴或监工像拖死狗一样拖离火场边缘。

雷震看着那片火海地狱,看着那些在烈焰与严寒夹缝中挣扎的人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眼窝中的眸子,燃烧着比火焰更炽热的焦虑和冰冷。他猛地咳嗽起来,剧烈的震动牵动伤口,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咽下。他抬手,用冰冷僵硬的手指,指向火沟区旁边一处进度明显缓慢的角落,那里堆积着几袋粗劣的石灰。

“石灰……太少……”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在风吼和夯土声中几乎听不见,但身边肃立的亲兵赵铁柱却立刻捕捉到了。

“大人!派去西山找矿的人回来了!只找到些零散的、品质极差的石灰岩!烧不出多少好灰!骨头、贝壳也收不上来多少……”赵铁柱的声音同样嘶哑,带着深深的无奈。

雷震的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眼中的焦虑几乎要化为实质。没有足够的石灰掺入,夯土的强度和耐水性将大打折扣!这用血汗和烈火抢筑的棱堡根基,很可能在开春化冻或敌人炮击下崩塌!

就在这时——

“报——!”一名浑身沾满泥雪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上土台,声音带着惊恐,“雷大人!南边……南边流民营!炸营了!”

“什么?!”雷震身体猛地一晃,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被赵铁柱死死扶住。

“是……是几个土默特的老萨满!在流民里妖言惑众!说……说我们筑堡是抽干大黑河龙脉,要引来天罚!冻死所有人!还……还说卜失兔王爷是长生天之子,明狗必遭报应!流民本来就没吃饱,又冻又怕……全……全乱了!好几千人冲垮了看守,抢了粮车,正……正往归化城方向跑!还……还有人喊着要救王爷!”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哭腔。

流民炸营!数万人失控!目标归化城!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炸雷,狠狠劈在雷震早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一旦让这群被煽动、饥饿绝望的流民冲入刚刚初步稳定的归化城,后果不堪设想!城内那些被强行压制的土默特降卒,极可能随之响应!卜失兔这条老狗,果然还有后手!

“孔将军呢?!”雷震嘶声吼道,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孔将军……孔将军闻讯己率亲兵队出城弹压了!但……但流民太多,像潮水一样!孔将军让卑职传令,命大人……务必稳住黑水堡!绝不容有失!”传令兵急声道。

稳住黑水堡?雷震的心沉到了谷底。这边筑堡己到生死关头,降卒和流民本就怨气冲天,如同坐在火药桶上!南边流民营炸营的消息一旦传来……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心中最坏的预感,峡谷中的夯土声,骤然稀疏、凌乱起来!

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了南边——那是归化城的方向,也是混乱传来的方向!工头们的皮鞭抽打声和呵斥声变得急促而尖锐,却再也无法完全压制住人群中的骚动。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夯土的号子声越来越弱,挥锤的动作明显迟疑、懈怠。一种名为恐慌和怀疑的情绪,在烈焰与严寒交织的峡谷中迅速滋生、蔓延。那些土默特降卒的眼神,开始闪烁起异样的光芒。

“不好!要乱!”赵铁柱脸色剧变,手猛地按上了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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