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二年的初夏，海风裹挟着咸腥与铁锈的气息，扑打着澎湖娘妈宫港（今马公港）新建的石砌码头。巨大的“破城火龙”——那被毛文龙寄予厚望的重型攻城火箭，此刻正被数十名精壮水兵喊着号子，一寸寸地从“靖海号”宽大的甲板吊装下来。碗口粗的黝黑铜管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幽光，其狰狞的造型让围观的水师将士和岛民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小心！小心钩索！”郑森（郑成功）亲自在码头上指挥，年轻的脸上不见平日的沉稳，满是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他紧盯着那沉重的铜管安稳落地，才稍稍松了口气，转向身旁一位皮肤黝黑、精悍干练的汉子：“何斌，热兰遮城那边，红毛鬼有何异动？”
何斌，这位曾为荷兰人充当通事（翻译）、如今被郑森策反的智囊，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精光：“回少将军（郑森旧部仍习惯此称），揆一（荷兰驻台总督）己知晓我军集结澎湖。他加固了热兰遮城棱堡外墙，在城外开阔地遍插竹签、挖掘陷坑，更将城外汉人移民尽数驱入城中或普罗民遮城（赤嵌楼）拘押，以防内应。其主力战舰‘赫克托’号、‘白鹭’号及数艘快艇，日夜在台江口外巡弋，戒备森严。不过…”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狡黠，“小的己联络上城中几位被红毛鬼欺压甚苦的汉人甲首，约定暗号。只要我军攻城时信号一起，他们便在城内放火、制造混乱！”
郑森点点头，目光投向对岸那片被薄雾笼罩的岛屿轮廓：“揆一以为凭他一座棱堡、几艘船，就能挡住王师？痴心妄想！”他拍了拍身旁那冰冷的“破城火龙”炮管，“有此利器，加上我军将士用命，定要轰开他那龟壳！”他随即下令，“传令！各营加紧演练登陆、爆破、攻城战术！工兵营，按陛下所授图纸，日夜赶造攻城云梯、盾车、填壕车！火药司，全力配装‘破城火龙’专用药包！半月之后，待风向潮汐有利，兵发大员（台湾）！”
千里之外的北京西苑军器司，气氛同样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巨大的水锤轰鸣声昼夜不息，灼热的金属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匠人们轮班倒替，围着几座改进后的巨型锻炉挥汗如雨。炉膛内，来自滇南的优质紫铜锭被烧得通红，反复锻打、淬火。
“稳住！火候！看准了再锻！”大匠师陈火旺嘶哑着嗓子，眼睛熬得通红，死死盯着炉火颜色和铜胎的形变。他手上缠着被烫伤的布条，却浑然不觉。皇帝亲定的十五日期限，如同悬顶利剑。
毛文龙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工棚门口。他没有打扰专注的工匠，只是默默地站在阴影处观察。他的目光扫过那几根正在成型的、更加粗厚、闭气栓螺纹明显加粗加密的新型“火龙”炮管，又落在一旁堆积的、筛选得更加均匀的颗粒火药上，微微颔首。当看到匠人们用简陋但有效的“卡规”和“游标尺”（按毛文龙口述原理仿制）测量管壁厚度和闭气栓契合度时，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陛下！”陈火旺终于发现了皇帝，连忙要行礼。
毛文龙摆手制止，拿起一支新造出的闭气铜栓，手指着那紧密的梯形螺纹：“改进得不错。试爆过吗？”
“回陛下，昨日用次等铜料试铸了两根，装药六成，百步外轰击土墙，未炸膛！穿深近三尺！”陈火旺的声音带着激动，“按此改进，用上等滇铜，装足八成药，定能轰塌红毛鬼的砖墙！”
“好！”毛文龙眼中精光一闪，“要的就是这个把握！加紧赶造，五日内，朕要看到至少西门合格成品！连同配套药包、引信，装箱待运！登莱水师的快船就在大沽口等着！”
“臣…遵旨！定不辱命！”陈火旺咬牙领命，转身又扑向了炉火。
毛文龙离开军器司时，一封来自辽东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己静静躺在了军机房的御案上，墨迹未干，带着辽泽的硝烟与血腥。
辽东，义州堡外，大凌河畔。
金黄的麦浪在夏风中起伏，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丰收。这是《军功授田令》和《均田令》下，新复之地结出的第一茬硕果。然而，此刻的麦田边缘，却弥漫着肃杀之气。
卢象升一身沾满尘土的锁子甲，站在新筑的镇武堡箭楼上，脸色铁青。他脚下不远处，几处新垦的田地被马蹄践踏得一片狼藉，几具农兵和巡哨士兵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尚未冷却。更远处，一股约五百骑的蒙古轻骑，正如同狡猾的狼群，在明军棱堡火炮射程的边缘游弋挑衅。他们打着科尔沁左翼某台吉的狼头旗，马背上还驮着抢来的粮食口袋和几颗血淋淋的人头。
“督师！是科尔沁奥巴汗的侄子，巴特尔台吉的人！”副将曹变蛟咬牙切齿，“这帮喂不熟的狼崽子！拿了我们的盐茶，转头就来烧杀抢掠！”
卢象升的拳头紧紧握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心中的愤怒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多尔衮的那一招借刀杀人之计。
这一招实在是阴险至极！多尔衮巧妙地利用了蒙古诸部对明廷新政的不满情绪，以及他们游牧部落劫掠成性的本性。他派出小股精锐部队，不断地袭击明军的屯垦点和薄弱的防线，破坏春耕夏收，从而动摇了屯田的根基。
卢象升深知这一策略的毒辣之处，它让自己无法集中兵力去拔除盘山、闾阳等重要据点。这些据点就像一颗颗毒瘤，严重威胁着明军的防线。
就在这时，祖大寿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他挺身而出，高声喊道：“卢督师！末将请命！愿率领两千精骑杀出堡垒，将这群可恶的杂碎一举消灭！”
然而，卢象升却毫不犹豫地喝止了他：“不可！”他的声音冰冷而坚定，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杀意。
卢象升强行压下胸中翻腾的杀意，冷静地分析道：“巴特尔不过是一条诱饵罢了！多尔衮的镶白旗主力，此刻必定埋伏在附近的山坳之中！他们正等着我们离开堡垒的掩护，然后在野战中利用其优势骑兵对我们进行围歼！而我军新练的骑兵尚未成军，野战并非他们的强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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