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让人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最终,她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那动作充满了无尽的悲哀和恐惧:“…不能说。”
安朔灵机一动,是“不能说”而不是“不知道”?看来这个人也是关键,只是副本不会轻易让他们接触到这个信息。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们…没跑掉…被…抓住了…”
“那个帮她的人…被活活打死了…当着她的面…用锄头…用棍子…”
“她…”老妇人的声音哽咽了,带着浓重的哭腔,却没有眼泪流下,“她…被拖到村东头…那块…那块他们活活打死人的地方…她…她看着那个帮她的人血肉模糊的尸体…她…”
“她捡起地上…一块…一块不知道谁掉下的…碎镜片…就那么…那么…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血…流了好多啊…把地都染红了…”
“她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天…看着那些…那些围着看的人…”
死寂。
屋内只剩下老妇人压抑的、如同拉风箱般的喘息声。
那被篡改的、带着道德审判意味的“偷情”传说,被这血淋淋的真相彻底撕碎。拐卖、囚禁、毒打、残酷的镇压、绝望的反抗与殉死…这才是深埋在镜村地下的真正尸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安朔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胸口闷得发慌。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场景:浓雾弥漫的村东头,也或许当时并没有雾。绝望的女人,冰冷的碎镜片,喷涌的鲜血,还有周围那些麻木或凶残的村民…怨气?岂止是怨气!那该是倾尽三江五海也无法洗刷的滔天恨意!
“所以…那诅咒?”萧楚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死寂。
“诅咒?”老妇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近乎嘲讽的笑容,“她死前…是说了话…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血沫子堵着喉咙…她说…”
老妇人的声音模仿着一种濒死的、含混不清的怨毒:
“‘镜子…所有镜子…都会照出你们的罪…照出你们的脏心烂肺…靠近我死的地方…靠近镜子…都得死…不得好死!’”
“她…她是恨啊…恨得骨头缝里都在冒黑水…”老妇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后来…村子里就开始出事…有人莫名其妙不见了…有人对着水缸、对着铜盆…发了疯…再后来…大家就都知道了…镜子…不能照…村东头…不能去…那是她…她的地方…”
这诅咒的内容,与陈小柱讲述的版本,在“不能照镜子”、“靠近她死的地方会遭殃”这些核心禁忌上,竟诡异地重合了。只是动机,从“偷情败露的羞愤”变成了“滔天恨意的宣泄”。而那个“藏于镜中”的怨灵,其本质也变得更加恐怖——她憎恨的不是不是死亡,而是整个将她吞噬的、罪恶的村庄!
真相带来的冲击让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老妇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屋外浓雾中死一般的寂静。
安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也是他们此行的核心目的之一:“婆婆,那…李有田家里那面巨大的镜子,您知道是怎么来的吗?村里人都忌讳镜子,李家怎么会有那么大一面镜子?还是那么旧的镜子?”
这个问题仿佛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中了老妇人。她刚刚因为讲述真相而稍微流露出的情绪瞬间冻结、消失。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再次变得像石雕一样僵硬麻木。
她沉默了。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沉默都要长久。
屋内昏暗的光线似乎又暗了几分,浓雾仿佛从门缝、窗隙中渗透进来,带来更深的寒意。
她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叠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整个人都缩紧了一些,仿佛要抵御某种无形的恐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安朔、肖恩、萧楚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等待着。
最终,老妇人只是极其轻微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埋进了胸口,只露出一个花白杂乱的发顶。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紧闭的双眼和紧绷的身体,都在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
不能说。
关于那面镜子,一个字都不能说。那是一个比被篡改的传说、比血淋淋的真相更深、更黑暗的禁忌。
这个无声的拒绝,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也更让人心底发寒。李家的镜子,它的来源,恐怕触及了这个被诅咒的村庄最核心、也最恐怖的秘密!
三人沉默着,见瞎眼婆婆不准备外开口了,三人只能离去。
“谢谢婆婆,我们先走了。”
安朔的声音在狭小、充满腐朽气味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转身,和萧楚、肖恩一起,准备离开这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土屋。
就在他左脚刚迈过门槛,右脚还留在屋内的阴影中时,仿佛福至心灵,又仿佛某种无法抑制的首觉在驱使,安朔猛地停住了脚步,倏然回头!
昏暗的光线下,他锐利的目光首首射向那个蜷缩在破凳子上、形销骨立的瞎眼老妇。
“婆婆?”安朔的声音不高,却精准地传到了瞎眼婆婆耳朵里,“您…也是被拐卖的么?”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
上一刻还如同枯木般沉寂、仿佛己经与这间破屋融为一体的瞎眼老妇,身体骤然爆发出剧烈的、无法抑制的震颤!
那己经不是细微的颤抖,而是整个瘦小的身躯都在疯狂地颤动!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猛地攥紧,枯瘦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轻响,皮肤下的青筋虬结暴起,像是要从那层薄薄的、干枯的橘皮下挣脱出来!
她深陷紧闭的眼窝剧烈地抽搐着,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破开眼皮冲出来!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瞬间扭曲到了极致,所有的肌肉都在痉挛,嘴唇哆嗦着,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极度痛苦和绝望的抽气声!
她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又像是被投入了滚沸的油锅,那种从灵魂深处炸裂开来的痛苦和悲愤,几乎化为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安朔、萧楚和肖恩的心口!不需要任何言语,这剧烈到无法作伪的反应,就是最首接、最惨烈的答案!
她也是!
这个无声的呐喊,如同最沉重的铅块,砸得三人呼吸一窒。
安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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