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半夏的呼吸骤然停止！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冲垮了她所有残存的理智！
妖纹！
伺候了她十几年！
为她梳头、为她守夜、陪她哭陪她笑、如同影子般存在、她最信任的贴身丫鬟汀州……
耳后竟然浮现出了妖纹！
她是……
妖？！
“轰！”
这个认知如同九天神雷，在她混乱不堪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炸得她头晕目眩，炸得她魂飞魄散！
所有的声音——
暴雨的喧嚣、火焰的嘶吼、梁木燃烧的噼啪、甚至雪狐微弱的气息——
都在这一刻离她远去。
整个世界仿佛被抽离了所有色彩和声响，只剩下汀州耳后那三道在火光下明灭不定的、刺眼夺目的暗红妖纹！
像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小姐……对不起。”
汀州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段半夏那濒临崩溃的思绪。
那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歉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段半夏一眼。
那一眼，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包含了十几年的陪伴与守护，包含了此刻的诀别与无奈。
随即，她猛地转身，没有丝毫留恋，瘦小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决绝地、义无反顾地朝着庭院另一个方向、火光与浓烟交织得最为猛烈、似乎有隐隐人声呼啸传来的地方，疾冲而去！
“汀州——！”
段半夏下意识地嘶喊出声，声音撕裂般沙哑，带着巨大的茫然和无法接受的痛楚。
她想伸出手，想抓住那抹即将消失在火海和雨幕中的背影，想质问，想挽留……
但她的身体僵硬得如同木雕泥塑，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锁妖网的压制依旧存在，雪狐那枚冰冷的内丹还静静躺在她无意识摊开的掌心。
汀州的身影，带着那三道刺目的妖纹，几个起落，便彻底融入了那片吞噬一切的火光与黑暗之中。
她奔跑的方向，果然传来了更加清晰的、充满杀气的呼喝和兵器碰撞声，显然有大批人手正被吸引过去。
庭院中央，被血玉簪刺穿后心要害的小媚，终于支撑不住。
她眼中的绿芒彻底熄灭，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湿滑、混合着血水和泥泞的青石板上。
暗红色的血液从她身下迅速洇开，又被瓢泼的雨水冲刷、稀释，蜿蜒流淌。
那张曾经妖媚绝伦的脸庞，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灰败。
压在段半夏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轻。
雪狐那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随着汀州的离去、随着她生命的飞速流逝，终于彻底耗尽。
“噗……”
一声轻响，如同枯叶坠地。
雪狐枯槁如金纸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无力地从段半夏身上滑落，重重地摔在一旁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她那双曾经清冷疏离、最后时刻却燃烧着守护火焰的眼睛，此刻己完全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茫然地对着被火光映成暗红色的、暴雨倾盆的天空。
她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静止不动。
只有那件焦黑的衣衫下，背脊上那片被烈焰舔舐过的、惨不忍睹的伤口，还在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
雨，还在疯狂地倾泻，冰冷地砸在段半夏的脸上、身上，混合着她滚烫的泪水，肆意流淌。
掌心中，那枚胭脂红的妖丹依旧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明灭不定，如同雪狐最后残留的心跳。
这光芒是如此的温暖，却又是如此的冰冷刺骨。
她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目光空洞地扫过眼前这片炼狱。
雪狐冰冷焦黑的尸身。
小媚倒在血泊中渐渐冰冷的妖躯。
汀州消失的方向，那越来越远的呼喝厮杀声。
还有那依旧在头顶燃烧、不断发出呻吟、随时可能再次坍塌的焦黑梁木……
十年相伴，形影不离的丫鬟，是妖。
救她危难的雪狐，也是妖。
她们一个为了引开敌人，义无反顾冲入死地；
一个为了护她周全，献祭内丹，魂消魄散……
巨大的荒谬感、冰冷的恐惧感、撕心裂肺的悲伤、还有那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的、无法挣脱的孤独……
无数种情绪在段半夏胸中疯狂冲撞、撕扯。
她紧紧攥着掌心那枚冰冷而温暖的内丹，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暴雨如注，冲刷着段府的血与火，也冲刷着段半夏苍白如纸的脸颊。
她瘫坐在冰冷湿滑的地上，背靠着焦黑的廊柱，掌心紧贴着那枚胭脂红的内丹，温润的触感下是刺骨的寒凉。
雪狐的尸身就在咫尺之外，焦黑蜷缩，像一团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再无声息。
小媚倒伏在不远处，暗红的血被雨水冲刷成蜿蜒的溪流，那张曾妖媚绝伦的脸孔泡在泥水里，空洞地望着被火光染红的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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