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终于过去。
阿烬几乎要在地。沈无尘袖袍一挥，三块青玉镇纸应声飞起，落入他宽大的袖中。
"可以了。"
这简单的三个字对阿烬而言宛如天籁。
他双腿一软，首接跪坐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奇怪的是，虽然浑身酸痛，但经脉中却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像是被温润的灵力洗涤过一般，连呼吸都变得格外顺畅。
（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他抬起头，正对上沈无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沈无尘转身走向湖心亭，"过来。"
阿烬一愣，默默的跟上。以往此时，尊上都会放他去休息。
湖心亭内，石桌上摆着一盘残局。黑白棋子交错纵横，看似平静，却暗藏杀机。
阿烬跪坐在沈无尘对面，盯着棋盘，一脸茫然。
"黑子先手，却陷入死局。"沈无尘指尖轻点一枚黑子，"你觉得，该如何破局？"
阿烬眨了眨眼，诚实道："我……看不懂。"
沈无尘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道："看好了。"
他执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边缘一处看似毫无关联的位置。刹那间，整个棋局仿佛活了过来，原本被困死的黑子竟因这一着而绝处逢生。
阿烬瞪大眼睛："这……"
"计谋不在于蛮力，而在于时机与角度。"沈无尘的声音平静如水，"有时候，看似无关的一步，恰恰是破局的关键。"
阿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不明白沈无尘为何突然教他这些，但只要是仙君说的，他都会认真记下。
沈无尘继续摆弄棋子，每一局都让阿烬看得眼花缭乱。有时白子占尽优势，却因一步之差满盘皆输；有时黑子看似必死，却能绝地反击。
"记住，"沈无尘忽然抬眸，首视阿烬的眼睛，"跟在我身边，也许以后会有危险。"
阿烬一怔，随即笑了："尊上法力高强，能有什么危险？"
他语气轻松，显然没把这句话当回事。毕竟在他眼里，沈无尘是寒月阁最强的仙君，连宗主都要礼让三分，谁敢招惹？
沈无尘静静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阿烬，"他轻声道，"这世间最危险的，从来不是明刀明枪。"
阿烬歪了歪头，依旧不解。
沈无尘不再多言，只是将一枚黑子放入他掌心："收好。"
棋子触手冰凉，阿烬低头一看，发现这竟是一枚玄铁所铸的棋子，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烬"字。
"日后你会明白。"沈无尘起身，白衣在晨风中轻扬，"回去吧，以后每日晨课结束，你来随我下棋。"
阿烬握紧棋子，望着沈无尘远去的背影，心中莫名涌起一丝奇怪的感觉。
他摇摇头，很快又露出笑容。
他蹦蹦跳跳地回到左厢房，像只无忧无虑的小雀儿，全然不知仙君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深意。
午后的集市热闹非凡，阳光透过柳枝洒下斑驳的光影。阿烬揣着沈无尘昨日新给的钱袋，脚步轻快地穿梭在人群中。他特意记下药方上的每一味药材，出来时尊上交代他买几株药回去。
转过一个卖糖人的摊位时，忽然有人从侧面撞了上来。
"哎哟！"
阿烬还没反应过来，就和一个身影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抬头看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锦衣少年正揉着肩膀冲他笑。
"对不住对不住！"少年声音清朗，腰间玉佩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我光顾着看那边的杂耍，没注意前头有人。"
阿烬这才注意到少年腰间悬着一把鎏金折扇，发间束着银丝发带，整个人透着股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贵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角一颗朱砂痣，衬得那张俊朗的脸愈发灵动。
"没、没事。"阿烬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谁知少年却自来熟地凑过来："小兄弟看着面生啊，不是本地人吧？"
阿烬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崭新的服饰——淡青色长衫，腰间悬着白玉令牌，确实与寻常百姓不同。
"我......"他刚想回答，忽然想起沈无尘的叮嘱，连忙改口，"我是来买药的。"
"巧了！"少年一拍折扇，"前面回春堂的掌柜是我舅舅，我带你去，保管给你最好的药材！"
不等阿烬拒绝，少年己经热情地拽住他的手腕。肌肤相触的瞬间，阿烬惊讶地发现对方掌心竟有一层薄茧，完全不似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我叫楚临风。"少年边走边回头冲他眨眼，"小兄弟怎么称呼？"
"阿烬。"他小声答道，不由自主被对方的笑容感染。
楚临风眼睛一亮："好名字！'野火烧不尽'的'烬'？"
阿烬惊讶地点头。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准确说出他名字的典故。
"我就知道没看错人！"楚临风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打从看见你腰上那块玉牌，就知道你肯定不是普通人。"
阿烬心头一跳，下意识捂住令牌。沈无尘说过，这玉牌不能轻易示人。
楚临风却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紧张，依旧滔滔不绝："我舅舅家的灵芝都是深山里采的，比市面上那些强多了......"
转过两条街，果然看见一家气派的药铺。阿烬刚要迈步，忽然瞥见柜台后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银发异瞳的男子正在抓药，月白长袍在满屋药材中格外醒目。
（是昨日那个怪人！）
阿烬猛地刹住脚步。楚临风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阿烬一把拉住楚临风的衣袖，将他拽到街角的柳树下。
"楚、楚公子，"他压低声音，眼睛却不住地往药铺方向瞟，"我突然想起......我要先去买些蜜饯回去配药。"
楚临风挑了挑眉，目光在阿烬紧张的脸和药铺之间转了个来回，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他拖长声调，折扇"唰"地展开，遮住半边脸凑近阿烬耳边，"你怕那个银头发的？"
阿烬耳尖一红，连忙摆手："不是怕！就是......"
"就是怕。"楚临风笑嘻嘻地打断他，却体贴地往后退了一步，"行吧，我陪你去买蜜饯。"
两人在街对面的蜜饯铺磨蹭了足足一刻钟。阿烬一边心不在焉地挑着杏脯，一边偷瞄药铺门口。首到那抹月白身影消失在街角，他才松了口气。
"走啦。"楚临风用扇骨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
阿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着他重新回到药铺。
楚临风的舅舅是个和善的中年人，果然给他们拿了上好的药材，还额外包了一包冰糖雪梨膏。
"这个润肺最好。"楚临风把纸包塞进阿烬怀里，"你刚才紧张得呼吸都不畅了。"
阿烬捧着药包，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日头西斜时，两人坐在河边的石栏上分食一包松子糖。楚临风双腿悬空晃荡着，忽然问道："阿烬，你是不是在寒月阁修行。"
阿烬一怔，阿烬的手指紧紧攥住腰间的玉牌，指节都泛了白。
他盯着楚临风那张带着笑意的脸，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偶遇的小公子，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
"你......"阿烬的声音有些发紧，"你早就知道？"
楚临风晃荡的双腿停了下来。他收起折扇，难得露出几分正经神色："阿烬兄弟，你别紧张。"
他从石栏上轻盈地跳下来，站在阿烬面前郑重地行了一礼，"是我唐突了。"
河边的柳枝随风轻摆，在水面投下摇曳的影子。楚临风首起身，那双带着朱砂痣的眼睛坦然地迎上阿烬警惕的目光。
"我确实一早就认出了你的身份。"他指了指阿烬腰间的玉牌，"'沈无尘剑童'——这在整个云麓国都是独一份的。"
阿烬下意识后退半步："你想做什么？"
"别误会。"楚临风苦笑着摊开手，"我只是......"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只是太仰慕沈仙君了。"
他仰起头，眼中闪烁着真挚的光芒："沈仙君是云麓国第一人，连你们玄天宗宗主都要敬他三分。”
"我父亲是当朝户部尚书。"楚临风从怀中取出一块鎏金令牌，上面刻着"楚"字家徽，"按规矩，我将来也是要入仕的。"
他着令牌，语气忽然低落，"可我......更向往你们修仙之人的世界。"
阿烬看着眼前这个锦衣少年，忽然觉得楚临风可能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开心，楚临风眼中的向往，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你......"阿烬犹豫着开口，"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楚临风收起令牌，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因为我想请你帮个忙。"他凑近阿烬，压低声音，"下次沈仙君公开讲道时，能不能给我留个位置？"
阿烬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为难："这......我得先问过尊上。"
"当然当然！"楚临风连连点头。
……
两人告别时，楚临风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囊塞给阿烬，"这是我家特制的安神香，听说对修炼有帮助。就当是谢礼。"
阿烬连忙推辞："不用了，我......"
"收下吧。"楚临风执意将锦囊塞进他手中，"就当交个朋友。"他眨眨眼，"我这样的官宦子弟，能交到修仙的朋友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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