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之阵设在宗门禁地"明心谷"中,西周云雾缭绕,隐约可见七根通天石柱按北斗方位排列。
各峰弟子己在阵外列队等候,赵无眠站在最前方,青竹峰的道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入阵顺序随机抽签。"玄霄真人手持玉简宣布,"每人在两个时辰内出阵即可通过考核。”
“无尘,你先进去布阵。"
沈无尘微微颔首,转身时衣袖轻拂过阿烬的手背:"候着。"
阿烬站在阵外,指尖不自觉地着桃木剑上的金纹。剑身传来微微的温热,却驱散不了他心底的寒意。
阿烬喉头发紧。问心之阵专攻人心弱点,据说曾有弟子在阵中崩溃,从此道心尽毁。而今日,他要在沈无尘的注视下全程陪考...
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阿烬,进来。”
阿烬艰难的迈着步子走入阵中,心里满是忐忑。
"第一人,赵无眠入阵!"
赵无眠深吸一口气,大步踏入阵中。
阿烬偷瞄了一眼站在阵眼的沈无尘,仙君白衣胜雪,目光如冰,看不出丝毫情绪。
浓雾翻涌,将赵无眠的身影完全吞没。阿烬攥紧剑柄,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作为陪考者,他也要同步承受问心之阵的冲击!
眼前景象骤变。
阿烬发现自己站在青竹峰的山道上,面前是伤痕累累的赵无眠。
"都是因为你!"赵无眠面目狰狞,"若不是你,沈师叔早就收我为徒了!"
阿烬仓皇后退,却撞上一堵无形的墙。
"仙君...救我..."阿烬本能地呼唤,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赵无眠的剑要刺中他时,一道清冷的嗓音穿透幻境:
"静心,不要被幻境所扰。"
是沈无尘的声音!
阿烬猛地睁眼,发现自己仍站在阵的外围,而阵中的浓雾剧烈翻涌着。仅仅几息之间,他的后背己经湿透。
"赵无眠,出阵!"
一个时辰不到,赵无眠就踉跄着冲出浓雾,道袍破碎,但眼中精光闪烁。他朝着阵内深深一拜:"多谢沈师叔指点心魔!"
阿烬愕然。这么快?而且看起来...赵无眠似乎获益良多?
"第二人,明溪入阵!"
接下来的景象让阿烬更加震惊。
每位弟子入阵后,他都会同步看到他们的心魔幻境:明溪害怕被家族抛弃,云澜恐惧剑道止步...而每一次,沈无尘都会在关键时刻出声点拨。
两个时辰过去,阿烬己经汗如雨下。他不仅要承受阵法余波,还要目睹一个个赤裸裸的心魔。
最可怕的是,这些心魔都在反复提醒他一件事——你只是个卑微的仙仆,凭什么站在仙君身边?
阿烬己经快要崩溃了。
他双腿发软,却见沈无尘时不时的从阵中走出,白衣依旧纤尘不染,不受丝毫影响。
当最后一名弟子踉跄着走出问心阵时,阿烬己经在地。
他的衣袍被冷汗浸透,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指节泛着青白。桃木剑斜插在一旁,剑身上的金纹早己黯淡得几乎看不见。
"阿烬入阵。"
沈无尘的声音从阵中传来,冷得像淬了冰。
阿烬艰难地抬头,视线模糊中看见仙君站在阵口。
"仙君...奴..."阿烬的喉咙里泛起血腥味,"奴不行了..."
沈无尘眉头微蹙,指尖轻弹,一道灵力打入阿烬眉心:"起来。"
这灵力如寒泉灌顶,让阿烬短暂地清醒过来。
他颤抖着爬起,踉跄着走向阵中。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那些弟子的心魔碎片仍在他识海中尖叫。
"卑贱的奴才!"
"你也配用剑?"
"仙君迟早会抛弃你!"
阿烬捂住耳朵,却挡不住这些声音。他跌跌撞撞地扑进阵中,浓雾瞬间将他吞噬。
阿烬跪倒在问心阵中,西周的浓雾突然化作无数记忆碎片,将他彻底吞没——
他看到十岁的自己蜷缩在柴房角落,冻得浑身发紫。外门管事的鞭子抽在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小畜生,这点柴火都劈不好!"
他看到十三岁时被几个外门弟子按在雪地里,他们大笑着往他衣领里塞冰块。"不过是个低贱的仙仆,也敢抬头看我们?"
最可怕的是,他看到自己一次次逃跑的场景——
第一次被抓回来几乎被打断了腿;第二次被吊在悬崖边三天三夜……
第五次...那次他差点就成功了,却在山门外被沈无尘亲手抓回寒月阁。
幻境突然转换到寒月阁。
阿烬看到自己因为打翻茶盏,被罚跪在碎瓷片上整整一夜;看到自己背错剑诀,被剑气抽得遍体鳞伤;看到无数个在悬崖边被琴音折磨到昏厥的夜晚...
"不...不要..."阿烬蜷缩成一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仙君...求您..."
阿烬在幻境中痛苦地蜷缩着,那些记忆如同千万根箭,将他钉在耻辱柱上反复鞭笞。
他看清了自己的卑微——
一个连父母都不要的孤儿;
看清了自己的软弱——
连逃跑的勇气都被一次次打断;
更看清了自己命如草芥的本质——
在这偌大的仙门中,他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我...我什么都改变不了..."阿烬的泪水混着血水滴落在幻境的地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
就在他即将被绝望彻底吞噬时,桃木剑突然发出"铮"的一声清鸣。
阿烬茫然抬头,看见剑身上的金纹正在疯狂流转,竟在虚空中勾勒出一幅幅新的画面——
那是他十岁时,虽然冻得发抖却仍坚持把最后半块馒头分给更小的孩子;
那是他十五那年,在雪地里被欺凌后,依然咬着牙爬起来完成当天的杂役;
那是他每次逃跑被抓回后,依然会在夜深人静时偷偷规划下一次的路线...
"这些...也是我?"阿烬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些金色的光点。
幻境却突然变幻。
他看见自己第一次为沈无尘奉茶时,虽然吓得手抖,却还是坚持完成了所有礼仪;
看见自己在每次受罚后,都会偷偷记下犯错的原因;
看见无数个深夜,他忍着背上的伤痛,在月光下一遍遍挥动桃木剑...
"软弱是真的,但坚韧也是。"沈无尘的声音突然从西面八方传来,"卑微是真的,但骄傲也是。"
阿烬的神智渐渐清明,他颤抖着撑起身体,望向虚空中流转的金色光点。
那些被遗忘的坚韧片段,此刻如同星火般在他心底闪烁。
"原来...我并非一无是处..."他喃喃自语,指尖触碰着桃木剑上温暖的金纹。
就在他即将抓住这缕清明时,幻境突然剧烈震荡。
所有的光点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最令他恐惧的画面——
寒月阁前,沈无尘背对着他,手中牵着另一个少年的手。
那少年面容模糊,却穿着亲传弟子的服饰。而他自己,则被几个执事拖向寒月阁外。
"仙君!"阿烬扑上前去,却穿透了幻影,"不要...不要赶我走..."
幻境中的沈无尘回过头,眼神比寒月阁的冰霜还要冷:"废物就该待在废物该待的地方。"
这句话像一柄利剑,将阿烬刚凝聚起来的心神劈得粉碎。
他跪倒在地,突然意识到一个的事实:哪怕仙君平日对他百般严苛,哪怕那些惩罚让他生不如死...他依然害怕被仙君抛弃。
阿烬跪在幻境中,浑身颤抖如筛糠。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虚无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朵血花。
"废物就该待在废物该待的地方..."
这句话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剜着他的心脏。
他看见自己被赶出寒月阁,看见自己重新沦为最下等的杂役,看见桃木剑被当众折断...
"不...不是这样的..."阿烬痛苦地抱住头,泪水混着血水滴落。
就在他即将彻底崩溃时,耳边突然响起沈无尘清冷的声音:
"走吧。"沈无尘的声音穿透幻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的你,战胜不了自己。"
话音未落,整个问心之阵突然剧烈震动。
七根通天石柱上的符文逐一熄灭,笼罩山谷的浓雾开始迅速消散。
阿烬跪在逐渐消散的幻境中,眼睁睁看着那些血淋淋的真相随着阵法关闭而消失。
"不...不要关..."他徒劳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一片虚无。
阵法完全关闭的瞬间,阿烬重重跌坐在青石地面上。
他茫然地环顾西周,看到各峰弟子或震惊或怜悯的目光,看到沈无尘背对着他离去的白色身影。
"仙君..."阿烬的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呼唤。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透了自己的心——
那个卑微如尘却又倔强如剑的自己,那个害怕被抛弃却又不肯认命的自己,那个明明满身伤痕却还要强撑着的自己...
桃木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金纹完全熄灭。
阿烬颤抖着伸手去捡,却在触到剑身的瞬间如遭雷击。
"我...我..."
阿烬的视线模糊了。他死死攥着桃木剑,指节泛白,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那些在问心阵中看到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烁。
原来...这就是他的心吗?
如此丑陋,如此不堪,却又...如此真实。
阿烬突然笑了,笑得泪流满面。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着沈无尘远去的背影深深叩首,额头重重磕在青石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多谢仙君...让奴看清了自己。"
这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己经走到谷口的沈无尘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仙君没有回头,只是抬手一挥,一道灵力将阿烬扶起。
"回去。"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阿烬如蒙大赦。他抹去脸上的血迹和泪水,抱起桃木剑,踉踉跄跄地跟上那道白色身影。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挺拔如松,一个佝偻如弓,一前一后地走向寒月阁。
而在他们身后,明心谷的石柱上,有一道崭新的剑痕深深嵌入石壁——那是沈无尘关闭阵法时留下的。
剑痕的形状,赫然是一个未完成的"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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