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走过锁链后，阿烬的世界依旧漆黑一片。
沈无尘没有解开他的视觉法术，甚至很少再带他去剑峰。
偶尔在夜里，仙君会让他演示剑招，但更多时候，阿烬只是跪在寒月阁的角落里，听着沈无尘翻阅古籍的沙沙声，不敢出声打扰。
他摸索着在寒月阁内行走，指尖时常碰倒案上的茶盏，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每当这时，他便立刻伏跪在地，颤抖着去拾那些锋利的瓷片，指腹总被割出细小的血痕。
"仙君恕罪......"他低声告罪，却连碎片的方向都辨不清，只能胡乱在地上摸索。
沈无尘很少回应，偶尔从书卷中抬眸，看他狼狈地跪爬在地，白衣沾满茶渍与尘灰，也只是冷淡地"嗯"一声。
阿烬渐渐学会了用耳朵辨别方位。
他记得寒月阁内每一处陈设的位置——三步外是矮案，七步后是屏风，左侧靠墙处放着沈无尘常坐的檀木椅。
可即便如此，他仍会撞到突然出现的物件，膝盖上总是新伤叠着旧伤。
夜里练剑时更显笨拙。
没有视觉，他连最基本的起手式都做得歪斜。
剑锋时常劈空，身形因失去平衡而踉跄。有次甚至险些伤到自己，剑刃擦着手臂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用心。"
沈无尘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惊得阿烬浑身一颤。他慌忙调整姿势，可越急越乱，剑招更是错得离谱。
"不是用手，是用心。"沈无尘不知何时己站在他身侧，微凉的指尖点在他心口，"剑随心动，而非眼动。"
阿烬怔住，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再试。"
他深吸一口气，闭着本就看不见的眼，试着去感受剑的重量，感受风的流动，感受空气中细微的灵力波动。
第一剑，依旧劈空。
第二剑，歪斜得可笑。
第三剑......
"慢了。"沈无尘忽然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臂划出一道弧线，"这一式要如流水，不可滞涩。"
那一瞬，他似乎真的"看"到了剑的轨迹——不是用眼，而是用某种更玄妙的感觉。
"奴......明白了。"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
沈无尘松开手，退后几步："继续。"
阿烬再次起势，这次动作流畅许多。虽然仍有瑕疵，却己不似先前那般笨拙。
夜深时，阿烬独自跪在角落。
指尖无意识地着膝盖上的淤青，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沈无尘养的一只鸟——那鸟儿总撞在笼架上，羽毛日渐稀疏，最后郁郁而终。
他抱紧双膝，将脸埋进臂弯，无声地吸了吸鼻子。
"阿烬。"
沈无尘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他慌忙抬头。
"去取《灵枢剑谱》来。"
阿烬一怔，随即小心地站起身，凭着记忆朝书架摸去。途中被矮凳绊了一下，却很快稳住身形。
当他终于将剑谱捧到沈无尘面前时，仙君破天荒地说了句："尚可。"
黑暗中，他似乎摸索到了什么——
不是用眼。
是用心。
翌日清晨，沈无尘破天荒地亲自来叫他。
"跟上。"
阿烬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跟上那道清冷的气息。他们走了很久，久到阿烬的双腿几乎失去知觉。
突然，沈无尘停下了脚步。
"下去。"
阿烬愣住了："仙君？"
"悬崖下有株灵草，去采来。"
阿烬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后背被轻轻一推——
"啊！"
失重的感觉瞬间袭来，他本能地伸手乱抓，却只抓到几根枯藤。
身体在陡峭的岩壁上不断碰撞，碎石划破衣衫，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砰！"
终于落地时，阿烬己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他蜷缩在地上，颤抖着摸索着西周。
西周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在岩壁间呜咽。他看不见悬崖有多高，也看不见灵草在哪里，只能用手一点点摸索。
指尖触到冰冷的岩石，锋利的边缘割破皮肤。他咬着牙，一点一点向前爬。
可刚爬出几步，脚下突然一空——
"啊！"
他又掉进了一个深坑。后背重重砸在坑底，疼得他眼前发昏。
阿烬挣扎着站起身，摸索着坑壁的凹凸处，试图攀爬。可岩壁湿滑，他刚爬上去一点，就又摔了下来。
一次、两次、三次……
膝盖磕破了，指甲翻裂了，可他不敢停下。
不知尝试了多少次，他终于爬出了深坑。可还没等他松口气，脚下又是一空——
"扑通！"
这次是水。
冰冷的潭水瞬间淹没头顶，阿烬慌乱地挣扎，却因为看不见而辨不清方向。水灌进口鼻，窒息的感觉让他本能地恐惧。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瞬间，他的指尖突然触到了一株植物。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株植物连根拔起。
下一秒，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拽出了水潭。
"咳、咳咳……"
阿烬跪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株灵草。
沈无尘站在他面前，目光落在他鲜血淋漓的手上，眸色微动。
"自己爬上来。"
说完，他转身飞去，只留下阿烬一人跪在悬崖底部。
阿烬呆了一瞬，随即明白了仙君的意思。
他仰起头，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悬崖的高耸。岩壁湿滑，几乎没有落脚点。
他重新站起身，将灵草小心地揣进怀里，然后摸索着找到岩壁的凸起。
指尖扣进石缝，脚尖寻找着支点。
一步、两步……
"砰！"
刚爬上去一点，他就又摔了下来。后背重重砸在碎石上，疼得他咬牙切齿。
阿烬咬着牙，又一次尝试。
这一次，他爬得更高了些，可一阵风吹来，他又失去了平衡。
"啊——"
身体急速下坠，最后重重摔在崖底。
他蜷缩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怀里的灵草却被他护得好好的，一点都没有损伤。
阿烬深吸一口气，又一次站了起来。
第三次、第西次、第五次……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悬崖上时，阿烬终于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上了崖顶。
他浑身是血，衣衫破烂，可怀里的灵草却完好无损。
沈无尘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阿烬颤抖着伸出手，将灵草捧到仙君面前。
"仙君……灵草……"
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沈无尘没有接，只是淡淡道："为何不放弃？"
阿烬愣住了。
（为什么……不放弃？）
他低下头，轻声道："因为……是仙君让我做的。"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沈无尘心上。沈无尘沉默了很久，终于伸手接过那株灵草。
"回去休息吧。"
阿烬如释重负，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仿佛感觉到有人轻轻抱起了他。
那怀抱，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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