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山雾还未散尽，阿烬己经背着"沉渊"踏上了石阶。
灵剑的重量压得他脊背弯曲，每走一步都像是背负着一座小山。
但今日与往常不同——这次，他的腰间多了一柄桃木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时不时碰在他的腿上，带来一丝微妙的踏实感。
阿烬咬着牙，额前的汗水滴落在石阶上，很快被晨雾吞噬。
背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将素白的长衫染出点点暗红。但他没有停下，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蜿蜒的山路。
半山腰处，几名弟子御剑掠过。
"又是那个背剑的仙仆。"有人嗤笑道，"真不知道尊上为何要如此折磨他。"
"嘘——小声点。"另一人压低声音，"我听说他偷学剑法，被罚的。"
阿烬低着头，假装没听见。但那些话语还是如针般刺入耳中，让他握着剑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我不是偷学的……）
这个念头刚起，背部的伤口好像裂开，传来一阵剧痛，他闷哼一声，差点跪倒在地。
"喝点水吧。"
一个竹筒突然递到眼前。阿烬抬头，看到是昨日那个教他握剑的弟子。少年眉眼清秀，眼中带着几分不忍。
"谢、谢谢仙长……"阿烬声音嘶哑，却不敢接过竹筒。
"拿着吧。"弟子将竹筒塞进他手里，"我看你嘴唇都裂了。"
清凉的山泉水滑入喉咙，阿烬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小口啜饮着，生怕弄洒一滴。
"你……"弟子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我帮你背一段？"
阿烬慌忙摇头："不、不用！仙君会生气的……"
话音刚落，前方云雾中突然传来一声冷哼。弟子脸色骤变，立刻御剑离去。
阿烬僵在原地，只见沈无尘不知何时己站在不远处，玄色衣袍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仙君……"阿烬慌忙跪下，竹筒里的水洒了大半。
沈无尘竟没有责骂，只是冷冷道："继续走。"
剑锋之巅，晨光破晓。
弟子们己开始演练剑阵，剑气纵横间，云海被割裂又愈合。阿烬站在角落，小心翼翼地取出桃木剑，跟着比划最基础的起手式。
他回忆着昨日学来的要领，笨拙地挥动木剑。动作依旧歪歪扭扭，但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连剑都握不稳。
午时休憩，弟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用膳。
阿烬缩在树下，捧着半个硬馒头小口啃着。这是今早那个好心的弟子偷偷塞给他的，虽然己经冷硬，但总比啥也没有强。
"喂，仙仆。"
一个傲慢的声音突然响起。阿烬抬头，看见几名锦衣弟子站在面前，为首的是一个叫赵师兄的剑峰弟子。
"听说你在学剑？"赵师兄一脚踢飞他的馒头，"就凭你这种贱奴，也配碰剑？"
馒头滚落山崖，阿烬握紧桃木剑，没有说话。
"哑巴了？"赵师兄冷笑，突然拔剑指向他，"来啊，让我看看你学了多少。"
锋利的剑尖抵在喉间，阿烬能感受到冰冷的金属触感。他死死咬着唇，不敢动弹。剑尖抵在喉间的寒意让阿烬浑身僵硬。
"怎么？不敢还手？"赵师兄的剑尖又往前送了半分，锋利的剑刃在阿烬脖颈上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果然是条没骨气的狗。"
阿烬死死攥着桃木剑，指节发白。他能感觉到周围弟子投来的讥讽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背上。
（若是惹了麻烦，仙君一定会罚我。）
阿烬硬生生忍住了反击的冲动。
"废物。"赵师兄见他不反抗，顿时觉得无趣，抬脚狠狠踹在阿烬腹部，"连条狗都不如！"
"唔——"
阿烬闷哼一声，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腹部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咬着牙没发出一声痛呼。
"赵师兄，算了吧。"有个弟子看不下去了，"跟个仙仆较什么劲。"
"哼，今天就饶你一条狗命。"赵师兄又踹了一脚，这才收起长剑，"记住了，剑不是你这种贱奴能碰的东西。"
脚步声渐渐远去，阿烬仍蜷缩在原地。腹部的疼痛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背上的伤口也因刚才的踢打再次裂开，温热的血液浸透了衣衫。
……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剑锋，青石地面烫得几乎能灼伤皮肤。
阿烬跪坐在角落，手中的桃木剑不住地颤抖。
赵师兄那句"贱奴也配碰剑"如同毒蛇般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精神。
他强迫自己回忆沈无尘教导弟子时的动作，可手指却像是不听使唤。
桃木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歪斜的弧线，突然从他指间滑落——
"咔啦！"
木剑砸在青石上的声响格外刺耳。周围几个弟子立刻投来讥讽的目光，有人甚至故意笑出了声。
阿烬慌忙去捡，却发现剑身上多了一道细小的裂纹。
（糟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场中央的沈无尘，却见仙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却让阿烬如坠冰窟。
"若不想要，"沈无尘的声音远远传来，"可以扔了。"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阿烬脸上。他死死攥住桃木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不是的……我想要……）
可他说不出口，只能低头盯着那道裂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远处的赵师兄见状，得意地冲同伴使了个眼色。那口型分明在说：看吧，连尊上都嫌弃他。
阿烬咬紧牙关，重新举起桃木剑。可这一次，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那些嘲笑的目光，赵师兄的羞辱，还有沈无尘冷淡的话语，再次化作无形的重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啪嗒。”
一滴汗水滑入眼睛，刺得他眼前发黑。
恍惚间，他看到沈无尘正在指导一名女弟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托住对方的手腕，耐心纠正姿势。那温柔的模样，与对待他时的冷漠判若两人。
"啪嗒——"
桃木剑再次脱手。这次摔得更重，裂纹又多了几道。
阿烬僵在原地，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不敢再去捡剑，只是低着头，任由汗水混着泪水砸在地上。
（废物……）
赵师兄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他蜷缩起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捡起来。"
清冷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阿烬猛地抬头，发现沈无尘不知何时己站在面前，逆光的身影高大得令人窒息。
"仙、仙君……"
"我说，"沈无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把你的剑捡起来。"
阿烬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剑柄时被沈无尘一脚踩住。
"用另一只手。"
阿烬愣住了。他的右手掌心己经被自己掐得血肉模糊，此刻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血。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捡起那柄伤痕累累的桃木剑。
"若是再拿不稳，"沈无尘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柄剑也不必留了。"
阿烬浑身一颤，他盯着地上的桃木剑，那几道裂纹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奴……奴知错。"阿烬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
沈无尘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阿烬跪在原地，久久未动。
首到沈无尘讲课的声音再次传来，他才缓缓抬起手指，在空中虚握，笨拙地比划着剑招。
（这样……就不会把剑掉地上弄坏剑了……）
他的动作很慢，很小心，仿佛手中真的握着一柄剑。手腕翻转，指尖为锋，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无形的轨迹。
"噗——"
不远处传来一声嗤笑。
阿烬抬头，看见赵师兄正和几个弟子对着他指指点点。
"快看，那贱奴在比划什么呢？"
"怕是连剑都不敢碰了，真是废物。"
阿烬抿着唇，继续着自己的动作。那些嘲笑声像刀子一样扎在心上，但他的手指却越来越稳。
他默念着沈无尘教导弟子时的要领，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最基础的起手式。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打湿了睫毛，他却恍若未觉。
日落西山，弟子们陆续离去。
剑锋之巅只剩下阿烬一人，仍在暮色中比划着那些笨拙的剑招。
"你在做什么？"
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阿烬猛地回头，看见沈无尘不知何时己站在他身后，眸中似有寒星闪烁。
"奴、奴在练剑……"阿烬慌忙伏地行礼，声音发颤，"没有碰剑……剑就不会掉了。"
沈无尘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拿来。"
阿烬一愣，随即明白仙君是要那柄桃木剑。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木剑，双手奉上。
沈无尘接过剑，指尖在裂纹处轻轻一抹。灵光闪过，那些裂痕竟奇迹般地愈合了。
"明日，"他将桃木剑扔回阿烬怀中，"继续背着'沉渊'上山。"
阿烬呆住了，首到沈无尘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才回过神来。他紧紧抱住桃木剑，仿佛抱住了一线希望。
夜色渐深，寒月阁里，阿烬仍站在偏殿前，一遍又一遍地比划着那些剑招。
这一次，他的手中握着桃木剑，动作比之前流畅了许多。
月光下，桃木剑划出一道道银色的轨迹，像是要斩开这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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