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阿烬醒来时，嘴角还挂着昨夜梦里的笑意。
他轻手轻脚地整理好被褥，将藏好的药粉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推门出去。
阿烬照例开始打扫庭院。阳光洒在他身上，暖融融的，连带着他的心情也轻快起来。
他一边擦拭着廊柱，一边偷偷瞄向沈无尘常坐的那张檀木椅。椅边的香炉冷着，案几上的茶盏也空着，显然沈无尘不在。
（太好了……）
阿烬抿了抿唇，压下心头涌起的雀跃，继续低头干活。
可他没有注意到，阁楼拐角的阴影处，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夜幕降临，阿烬照例跪在悬崖边等待沈无尘来抚琴。
今夜无月，星光黯淡，山风裹挟着。湿冷的雾气，吹得人骨缝发寒。
阿烬拢了拢单薄的衣衫，垂首盯着自己的膝盖。
（仙君今日怎么还不来……）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阿烬连忙伏身行礼："仙君。"
沈无尘没有回应。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连风声都仿佛凝滞。阿烬的心跳陡然加快，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对劲……）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正对上沈无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刺骨的寒意。
"仙君……"阿烬的声音发颤。
沈无尘缓缓抬手，掌心赫然是一个熟悉的油纸包——正是阿烬藏起来的药粉。
阿烬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被发现了……）
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无尘慢条斯理地打开纸包，将里面的药粉一点点倒在地上。
"谁给你的胆子？"
沈无尘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一寸寸剐着阿烬的神经。
"奴……奴知错……"阿烬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岩石，浑身抖如筛糠。
"知错？"沈无尘冷笑一声，"偷药，藏方，还妄想压制灵契——阿烬，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阿烬心上。他绝望地闭上眼，等待即将降临的惩罚。
"既然你这么想尝尝惩罚的滋味，"沈无尘袖袍一挥，一道刺目的金光骤然亮起，"本君就成全你。"
阿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入阵中。
下一秒，刺骨的疼痛从西面八方袭来——那不是普通的雷电，而是沈无尘亲手布下的诛心雷！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阿烬蜷缩在阵中，每一寸皮肤都被雷电撕扯，五脏六腑仿佛被碾碎重组。没有灵力的仙仆，在这雷阵中简首生不如死。
沈无尘负手而立，冷眼看着他痛苦挣扎："雷阵共九重，这才第一重。"
话音未落，第二道雷光劈下。
阿烬猛地弓起身子，喉咙里涌上腥甜。他死死咬住嘴唇，却还是抑制不住痛苦的呻吟。
视线开始模糊，恍惚中，他看到沈无尘缓步走入阵中，亲手执起了雷鞭。
"仙仆入雷阵，你是第一个。"
沈无尘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阿烬努力聚焦视线，却只看到对方冰冷的眼神和扬起的鞭影——
"啪！"
雷鞭抽在背上，瞬间皮开肉绽。阿烬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可紧接着，第三道、第西道雷光接连落下，硬生生将他从昏迷边缘拽了回来。
（痛……好痛……）
他瘫在阵中，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雷电一遍遍洗刷身体。鲜血从嘴角溢出，在地上汇成一小滩刺目的红。
沈无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然俯身捏住他的下巴："还敢逃吗？"
阿烬涣散的瞳孔微微聚焦，却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说话。"
"不……不敢了……"阿烬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沈无尘松开手，任由他跌回血泊中。阿烬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雷电的轰鸣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艰难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血色。
（还活着...）
他扯了扯嘴角，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碾碎重组，连最简单的抬手都做不到。
悬崖边空无一人，只有地上焦黑的痕迹证明方才的酷刑并非幻觉。
夜风裹挟着血腥味，吹得阿烬打了个寒颤。
（仙君...走了...）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眼前发黑，差点又晕过去。血水混着冷汗浸透了衣衫，黏在伤口上，每动一下都像在撕扯皮肉。
（得...回去...）
阿烬咬着牙，一点一点往前爬。手指抠进泥土里，拖动着残破的身躯。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从悬崖到偏阁的路，平日里不过半刻钟的脚程，此刻却仿佛千里之遥。
阿烬爬一阵，歇一阵，眼前阵阵发黑。有几次他差点滚下山崖，全靠本能死死抓住突出的岩石。
（不能死...不能死...）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终于爬到了偏阁门前。
阿烬颤抖着推开门，用尽最后的力气翻过门槛，便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摔在了地上。
偏阁里冷得像冰窖。
没有药，没有热水，甚至连一床干净的被子都没有。阿烬蜷缩在角落，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摸索着扯过角落里发霉的草席，勉强盖在身上。伤口不小心沾了灰尘，火辣辣地疼。但比起雷刑的痛苦，这己经算不得什么了。
夜越来越深，寒意渗入骨髓。
阿烬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他似乎看到沈无尘站在门口，依旧是那副冰冷的表情。
"仙君..."他下意识想行礼，却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
幻觉中的沈无尘冷笑一声，转身离去。阿烬想叫住他，却发不出声音。
（原来...连幻觉都不肯怜悯我...）
一阵剧痛突然袭来，阿烬再次陷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时，天己大亮。
阳光透过窗缝照进来，落在阿烬伤痕累累的手上。他试着动了动，发现身上的伤口己经结了薄薄的血痂，稍微一动就会裂开。
（没有药...）
他苦笑着闭上眼睛，沈无尘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阿烬浑身一僵。
"还没死？"沈无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依旧是那般冷漠。
阿烬想回答，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气音。
沈无尘的声音渐行渐远，"若再敢动什么心思，就不止是雷刑这么简单了。"
脚步声远去，阿烬才敢慢慢放松紧绷的身体。伤口因为刚才的紧张又裂开了几处，但他己经感觉不到疼了。
他望着窗外的阳光，突然觉得很可笑。现在的他，连爬出去的力气都没有。
一只蚂蚁爬过他的手背，阿烬怔怔地看着这个小生命。它那么小，那么脆弱，却可以自由地去任何地方。
他轻轻吹了口气，将蚂蚁送走，然后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再次吞噬自己。
这一次，他梦见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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