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寒月阁内檀香袅袅。
沈无尘端坐在书案前，执笔批阅仙门卷宗。阿烬跪在一旁，双手捧着墨砚，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腿好疼……）
昨日在禁地沾染的毒素虽己消退，但筋肉仍残留着隐隐的酸胀。他不敢挪动，只将重心悄悄移到另一侧膝盖上。
忽然，一卷竹简被丢到他面前。
“拿着。”沈无尘头也不抬，笔锋未停。
阿烬一怔，小心地放下墨砚，双手捧起竹简。展开一看，竟是《百草毒经》——一本记载天下奇毒与解药的医典。
他指尖微颤，下意识抬头看向沈无尘。那人依旧专注于案上文书，侧脸如冷玉雕琢，看不出情绪。
“仙君……”阿烬喉咙发紧，“奴看不懂这些……”
“那就学。”沈无尘笔尖一顿，终于瞥了他一眼，“还是说，你想下次被赤练蛇咬时，首接烂在禁地里？”
阿烬立刻伏身：“奴不敢。”
（他真的要教我医术？）
竹简上的字迹密密麻麻，许多草药名称他连听都没听过。但昨日禁地里的画面忽然浮现——银叶藤、鬼哭花、地根黄精……沈无尘冷淡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他悄悄攥紧竹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沈无尘余光扫过他的动作，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随即又恢复淡漠。
“今日不必伺候了。”他挥袖，“去偏阁看，酉时前背下前三卷。”
阿烬叩首：“是。”
他抱着竹简退出书房，刚合上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沈无尘的传音——
“背错一味药，我就把你扔进禁地。”
阿烬后背一凉。
（果然……没安好心。）
可当他翻开竹简，看到“赤练蛇毒解法”时，昨日被咬的记忆瞬间清晰。他指尖抚过“银叶藤”三个字，鬼使神差地，竟真的默念起来。
（银叶藤，茎有七节，叶背泛银，生于阴湿腐土……）
偏阁的窗棂透进一缕阳光，尘埃在光柱中浮动。阿烬跪坐在席上，竹简摊开在膝头，眉头因专注而微微蹙起。
（墨蛛毒……鬼哭花汁液三滴……）
他忽然想起阿桃溃烂的鞭伤，想起杂役院那些常年病痛却无药可治的奴仆。
（若是能偷偷带几株草药出来……）
这个念头刚起，胸口灵契骤然一烫！“呃——！”他闷哼一声，竹简“啪”地掉在地上。
他咬牙捡起竹简，强迫自己继续背诵。可这一次，他再不敢有任何杂念。
窗外，沈无尘负手立于回廊，静静看着偏阁内那个单薄的身影。
（倒是个记性好的。）
他指尖轻捻，一缕神识收回。
酉时将至，偏阁内的光线己渐渐暗沉。
阿烬的指尖死死抵着竹简边缘，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嘴唇微动，无声地重复着那些拗口的药名，可越是临近时限，脑子却越是混沌。
（腐心草……腐心草……）
他拼命回想沈无尘昨日指给他看的地根黄精，可眼前浮现的却是阿桃血肉模糊的鞭痕，是杂役院那些奄奄一息的面孔。
（三寸下的地根黄精……还是五寸？）
竹简上的字迹仿佛在扭曲，他闭了闭眼，试图稳住心神。
——吱呀。
门被推开了。
沈无尘雪白的衣袍扫过门槛，带着一丝冷冽的檀香。他站在阿烬面前，居高临下地投下一片阴影。
“背。”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让阿烬浑身绷紧。他伏下身，额头几乎抵到地面，声音干涩：“回仙君……奴、奴还未记全……”
空气骤然凝固。
阿烬喉结滚动，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银叶藤，茎有七节，叶背泛银，生于阴湿腐土……"
他艰难地背完前两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到了第三卷，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唇微微发抖。
他拼命回想，可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沈无尘的指尖微微收紧，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就这些？"
“阿烬，我只让你背了前三卷。”他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刮过耳膜。
阿烬的瞳孔微微颤抖，喉咙发紧：“奴愚钝……”
“愚钝？”沈无尘冷笑一声，忽然松开他，站起身，“伸手。”
阿烬僵了一瞬，却不敢违抗，缓缓伸出双手，掌心向上。
啪！
一道灵力凝成的长鞭凭空抽下，狠狠抽在他掌心！
“啊——！”
皮肉炸开的剧痛让他本能地蜷缩，可沈无尘的声音冷冷传来：“摊平。”
阿烬咬紧牙关，颤抖着重新摊开手掌。
啪！啪！啪！
接连三鞭，掌心己是一片血肉模糊。冷汗顺着阿烬的额角滑落，他死死咬着唇，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沈无尘垂眸看他，眼底没有丝毫波动。
阿烬呼吸急促，低声道：“因为奴……没能背下医书……”
“错。”
沈无尘忽然俯身，一把扣住他的后颈，迫使他仰头对视。那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仿佛能看穿一切。
“我打你，是因为你分心。”他指尖用力，几乎掐进阿烬的皮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杂役院？阿桃？还是那些无用的怜悯？”
阿烬瞳孔骤缩。
（他……他什么时候探查我了？！）
沈无尘松开他，语气恢复淡漠：“既然记不住，那就去禁地，亲自尝一遍那些毒。”
阿烬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惊惧。
“现在，立刻。”沈无尘转身，衣袂翻飞，“若再让我发现你分心——”
他侧眸，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烂在禁地里’。”
阿烬浑身发冷，却只能叩首：“……是。”
他艰难地爬起来，掌心火辣辣的疼，可比起即将面对的毒物，这点痛似乎不值一提。
他攥紧染血的衣袖，一步步走向后山。
夜色渐沉，禁地的瘴气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格外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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