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阴沉得可怕，厚重的乌云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教学楼顶。林岁抱着一摞实验报告站在走廊上，指尖无意识地着纸张边缘。
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但她的小腿肌肉从第三节课开始就隐隐抽痛——这是姐姐去世后落下的毛病，每逢暴雨前就会发作。
"砰！"
器材室的门突然被踹开，谢凛拎着篮球大步走出来，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T恤后背洇出一片汗渍。他瞥了眼林岁怀里的报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生物课代表这么敬业？"
林岁低头绕开他，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听见天空传来一声闷雷。
第一滴雨砸在窗玻璃上时，林岁刚把最后一组数据记录在表格里。紧接着，一道闪电劈开天际，惨白的光照亮整个器材室。
她的手指猛地痉挛，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墨痕。
"喂，你没事吧？"
谢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岁这才发现他没走，正倚在门框上皱眉看她。他的篮球不知丢去了哪里，左手拎着校服外套，右手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暴雨红色预警。
"我...没事。"她试图站起来，又一道雷声炸响，膝盖不受控制地撞上实验桌。
谢凛突然大步走过来，一把拽开百叶窗。
窗外，雨幕己经浓密到看不清五米外的教学楼。狂风卷着树叶拍打玻璃，像无数只苍白的手在抓挠。
"配电室进水了。"他盯着远处闪烁的路灯，"马上要停电。"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声响，随即陷入黑暗。器材室里只剩下窗外偶尔闪过的电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又迅速吞噬。
林岁的呼吸变得急促。黑暗中，她听见谢凛摸黑走动的声响，然后是"咔嗒"一声——他反锁了器材室的门。
"你干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谢凛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你觉得苏雯那帮人看到我们单独在这里，会怎么传？"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谢凛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睫毛在强光下几乎透明，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林岁这才发现他的耳钉换了——不再是罗马数字，而是一枚小小的银色十字架。
雷声接踵而至，像重锤砸在鼓膜上。林岁猛地捂住耳朵，指甲深深陷进太阳穴。
黑暗中，有什么温暖的东西突然裹住了她。
谢凛的校服外套还带着体温和淡淡的烟草味，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他动作粗暴地把外套兜帽扣在她头上，声音却意外地轻："怕雷声？"
林岁攥着外套边缘，闻到领口残留的薰衣草香——是上次那块手帕的味道。她突然意识到，谢凛一首留着它。
雨水开始从天花板缝隙渗入，滴落在金属器材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谢凛摸黑拖来两个体操垫，扔在地上："坐着等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林岁蜷缩在垫子上，听着雷声渐渐远去，变成沉闷的轰鸣。谢凛坐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你在查什么？"他突然问。
林岁一怔。
"别装傻。"谢凛把手机转向她，屏幕上是一张翻拍的老照片——年轻的女性医护人员站在病房里，怀里抱着个穿病号服的小女孩。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2005.07.14。
林岁的血液瞬间冻结。那是她和姐姐。
"这家医院三年前就拆了。"谢凛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模糊，"但上个月，有人调取了所有2005年的患者档案。"
林岁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外套。她确实委托老周查过这件事——姐姐曾在谢氏药业附属医院做过药物过敏测试，而当时负责的医师，正是谢凛的父亲。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谢凛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支注射器，针尖在冷光下泛着寒芒。
"认得这个吗？"他问。
林岁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特制的肾上腺素笔，和姐姐随身携带的一模一样。
"2005年7月14日，"谢凛的声音很轻，"你和你姐姐在那家医院做过青霉素皮试，结果呈假阴性。十分钟后，你出现过敏性休克。"
他转动着注射器："救你的人是我母亲。"
雨水滴落在林岁手背上，冰凉刺骨。她突然想起那个模糊的童年片段——视线模糊中，有人给她注射了药物，然后是一双温暖的手抚过她的额头。
"所以你是来..."
"报仇？"谢凛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要说这个？"
他忽然抓住林岁的手腕，将她的袖子撸到肘部。在闪电的照耀下，她手臂内侧露出一片细密的针孔痕迹。
"你也在注射帕罗西汀。"谢凛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
器材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有人吗？维修班的！"
林岁猛地抽回手，拉下袖子。谢凛起身去开门，维修工的手电筒光束照进来时，她看见他迅速将那支肾上腺素笔塞进了口袋。
雨停了。
走廊的灯光次第亮起，林岁借着光亮看清了谢凛T恤后背的字样——"谢氏药业2005年度慈善义诊"。
那是他母亲生前最后参与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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