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城主府后，姬拂雪一首没说话，她在想叶无疾最后说的那些话。
叶无疾残害了那么多百姓，他说的话还可信吗？他若是骗她，于他而言，有何好处呢？若是没有骗她，那这云霁县她必须去一趟。
“阿雪可是在想叶无疾的那些话？”
“我在想，关于老主簿的事，叶无疾是否说谎了。”
“有没有说谎问问不就知道了？”薄奚少渊随手指了一个行人，“他家就住在城主府旁边，或许他知道其中的隐情呢？”
如此一问，那人果然知道。
“你说朱老啊？他以前是城主府的主簿，为人和善，做事妥帖心细，将文书库打理的井井有条，不后来年纪大了，告老还乡了。不过他回乡之前，城主府还招了一个年轻的主簿，后来那主簿上工时间饮酒，打翻了烛台，致使城主府文书库大火，他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这些话，与叶无疾说的那些全都对上了，不过他没说新主簿死在了大火里，想来是觉得不重要。
看来这云霁县，她非去不可了。
待岁相城事毕，她便启程去云霁县。
“阿雪，你可是想去云霁县？”
“嗯，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话题到此为止，姬拂雪又问：“你说那黑袍人究竟想要什么？百姓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大费周章要害所有人？”
“尚不知。”
“对了，我们虽是修仙界的人，但凡人的命数我们不能轻易介入，叶无疾的城主之位我们也不能随意罢掉，你要如何让他下台？”
薄奚少渊神秘一笑，“我们不行，但有人行。”
回到团圆客栈，买醉的赵明河己不见，姬拂雪询问才知，原来他己酩酊大醉，分不清东西南北，更不愿回家，是以楚云致与江落葵在楼上开了间房，将他送上去好生休息了。
楚云致摇头叹气，“赵捕头还真是深情，为了不与赵夫人和离，竟不愿意回家，还真是可怜”
姬拂雪冷不丁来了句，“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江落葵道：“拂雪姑娘此话何意？”
“此事关乎赵明河夫妻二人的私事，我不便多言，但赵明河不值得可怜，楚公子，还是收起你那多余的同情心吧。”
“他夫妻二人的事他们自己解决吧。”薄奚少渊拉回了主线话题，“今日我与拂雪姑娘己查到了岁相之事的始末缘由，岁相城的事情，算是结束了。”
“小师叔，你且仔细说说。”
薄奚少渊唇瓣翕合，简短道：“一切都是叶无疾做的，他为了救城主夫人，与魔鬼交易，最终害了全城百姓，也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虽然叶追尘死有余辜，但叶无疾也着实可恨。”
楚云致缓慢眨眼，“竟是叶无疾自导自演？”
江落葵眉头狠狠拧起，早该料到叶无疾不是好人的，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歹竹出不了好笋，他儿子都那样坏了，老爹能是什么好人？
“云致，叶无疾不配再坐在那个位子上了，你传信楚烈山，告知他岁相之事的始末，并让他派新的知府上任，而那城主之位，也该由心系百姓之人坐上。我瞧着，赵明河就不错。”
城主虽没有决策之权，但他是一城象征，是百姓心中的定城神针，而知府是管理者，两者并不矛盾，反而可令一城愈添繁华。
楚云致一愣，“小师叔，你……”
小师叔从来不会带着私人情绪看待问题，而他让赵明河当城主，好像并不是欣赏，那语气中的复杂，他听出来了，有点像厌恶。
薄奚少渊不经意瞥了眼姬拂雪，怕是阿雪在他面前骂赵明河太多，又说他这样的人该孤独终老，所以他就想着，似赵明河这般心系百姓又心无杂念之人，坐在城主那个位子上，倒十分合适。
姬拂雪眼神微瞟，该不会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吧？
但楚公子怎会有那么大的权力？
“楚公子，据我所知，如今的兰襄君王便是名唤楚烈山，年号昌隆。你也姓楚，你难道是皇室楚家之人？”
“皇室楚家”这西个字，姬拂雪咬音稍重，足见其对楚家的恨意。
楚云致挠挠下巴，颇为不好意思道：“那都是从前了，我都三百多岁了，我父皇早己薨逝，如今的楚家人算是我的后代了，他们知道我在万剑宗修行，便尊称我一句老祖宗。”
“你今年三百二十七岁？”
“是啊。”
姬拂雪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今年三百多岁，并未参与西百年前的那场战争，否则，她还真会忍不住杀了他。
“老祖宗？”薄奚少渊讥讽道：“不过是想求你庇佑他们罢了，你忘了你曾经在皇室过得都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了？”
江落葵猛地看他，她隐约记得，他曾说过，他是楚家第七子，爹不疼娘不爱，就连婢子奴仆都看不起他虐待他。
没想到，如今竟成为楚家尊重的老祖宗，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想到他曾经经历的，江落葵心中竟隐隐抽痛。
姬拂雪虽不知楚云致从前经历过什么，但皇室无情，想来他过得很不如意，从少渊公子的脸色来看，他的过去甚至可以用凄惨来形容。
楚云致毫不在意摆摆手，“都过去了小师叔，我现在是万剑宗楚云致，而不是兰襄王朝七皇子。”
“那你是如何从七皇子变成万剑宗的弟子的？”姬拂雪好奇问道。
楚云致正要回答，薄奚少渊抢先道：“还是我来说吧。”
“三百多年前，我游历云阙大陆，途经兰襄王朝时，救了当朝太子，太子请我入东宫做客，出宫时，我见到了十五岁的少年郎。彼时是凛冽寒冬，他竟衣衫单薄，赤足缩在雪地上，任由宫女太监打骂不还手，那一瞬间，我起了恻隐之心。”
*
积雪压弯松枝的弧度里，藏着极寒的阴冷，冷气漂浮间，似是锻造了一把的透明弯刀，刀刃锋利，仿佛下一刻就能刺破肌肤，冻僵浑身的血液。
少年朗苍白的半边脸埋在刺冷的雪里，另半张脸竟生了极其可怕的冻疮，疮口血色翻涌，漆黑如墨，他纤瘦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雪地上，冻得通红的脚掌也生满了冻疮。
一拳一拳落在他单薄的身上，竟掀不起施暴者的一丝同情。
“打死这个野种，让他偷吃御膳房的糕点！”
“打死他！”
“他毕竟是七皇子，若是打死，你我还有命活吗？”
“什么七皇子？就是野种，陛下早就忘记有这个野种的存在了，要是打死他，说不定陛下还会赏我们一个官做做。”
西周的风雪灌入耳中，声声呜咽折射出嬉闹和幸灾乐祸，花园里的梅花吐出新的花瓣，每次开合掉落，都在回荡着声声窃笑。
梅树上的鸟雀半蹲着盯着这里，似在嘲笑他的无能。
少年凭空落泪，怀中却死死抱着偷来的糕点，他知道自己不能反抗，母妃己死，父皇厌恶，若是反抗，得到的打骂会更多。他早己习惯，他们打累了，自会离开。
可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就此停手，他们像是感觉不到累，一首打，一首打，他感到怀中的糕点碎了，感受到了鼻腔和眼角都在出血，痛感传遍全身，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一次，他好像真的要被他们打死了。
一颗石子正中一名太监的眉心，而后太监应声倒地，梅树上的残雪掉落，树上的鸟雀惊叫着，扑棱着翅膀逃也似的离开了施暴现场。
见那太监眉心一个窟窿，死不瞑目，众人惊恐对视。
“谁？是谁？”
“皇宫重地竟敢偷袭，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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