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一过，春的意味就逐渐淡了起来，种地的、做工的都加快了生活的节奏，盛京城又陷入了喧嚷的节奏。
常欢忙完后厨的活计走进大堂，柳儿就迎了上来，小声对她嘀咕：“常姐姐，那边来了个挑剔的客人。”
常欢打眼望去，阿真正在一桌客人前卖力地解释着什么。
为首的男子穿着月白长衫，腰间坠着块通透的羊脂玉，手中的折扇轻敲桌面，发出 “哒哒” 的声响。
他面容微胖，眼神里满是不满，周围几个随从模样的人，也是一脸不耐烦。
许是讹兽本身的本领，阿真自留在店里以来，就没有碰见过态度不好的客人。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也有些慌神，急得额头冒汗，结结巴巴地解释：“客官，这道清蒸鲈鱼是是您想说清淡的，这道菜最讲究原汁原味......”
常欢理了理衣襟，快步走过去。
还未开口，就听见那男子道：“这是什么鲈鱼？寡淡得如同嚼蜡，你们这知味馆，莫不是徒有虚名？”
说罢，他将筷子重重一放，声音在大堂里格外刺耳，其他客人都被这动静吸引了过来，大堂里响起了窸窸窣窣得议论声。
常欢见状，福了福身，笑着说道：“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若是不合口味，小女子这就去后厨，让大师傅重新做一道您喜欢的。不知公子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口味的菜肴？”
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常欢，冷哼一声：“重新做？我看你们这儿的厨子，怕是都没什么真本事。”
常欢依旧保持着微笑，不卑不亢地说：“公子放心，我们的厨子，都是在盛京城有名的。您若信得过小女子，且说说您的喜好，小女子定当让大师傅做出让您满意的佳肴。”
男子被常欢的镇定自若弄得有些意外，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后说：“那就还是用这鲈鱼，我要吃鱼不见鱼，不能有鱼腥还得尝出鱼味，若是做不好，你们这知味馆的招牌，可就砸了。”
“这——”，常欢脸上似有为难之色。
那人面上更加得意，“怎么，做不了吗？”
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嘛，有在座的客人接上了常欢的话，他面前的桌子上正摆了一盘清蒸鲈鱼，鲜香味美，从那人挑刺鲈鱼起，他就觉得是在找茬了。
“这菜嘛，确实是有，就是价格——”常欢拖着长腔。
“有你就尽管上，银子少不了。”那挑剔客人大手一挥，显然认为这只是推托之词，并不相信他们能做出这道菜。
“客人，一道菜要二十两银子啊。”常欢无奈地说出口，神情一派无辜，仿佛这离谱的价格还是她受了委屈一样。
“什么？你诓我呢，一条鲈鱼要二十两，你们店里的招牌菜，也不用这些吧。”
店里的招牌菜，被状元郎提了字的山海鲜，三两银子一份。
“哎，客人你有所不知，那山海鲜所用的山珍海味虽然珍贵，可我们这些开馆子的厨房里都是常备着的，客人点得这道菜，除了鲈鱼，每一样都是一般人不会去吃的，光是备料都好一番功夫，因此价格奇高无比。”
男子眉头紧皱，狐疑地盯着常欢：“少拿这话糊弄我，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变出什么花样。”
他从袖中掏出一锭十两银子拍在桌上，“先付定金，做不出来，你们这馆子就别开了！”
“您慢等。”常欢收了银子，朝后厨走去。
推开厨房门，热气裹挟着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今天突然要活动筋骨的桑虞正在灶台前颠勺，火苗蹿得老高。
他早就将前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见常欢进来，忍不住说了两句，“怎么你运气就这么好，每天都上赶着有人送钱。”
常欢并不接他的话，从水缸里捞出一条鲈鱼，刀锋贴着鱼骨游走，手腕轻转，整片鱼肉便轻巧地剥离下来，只留下完整的骨架在案板上泛着白。
将鱼肉置于粗盐反复揉搓，血水顺着纹路渗出，待鱼肉变得莹白如玉，常欢才将鱼肉从鱼皮上刮下来，浸入清水中。
片刻后捞出沥干，放入石臼中，撒上些许粗盐，便握着木杵开始舂捣。木杵起落间，鱼肉逐渐化为细腻的肉泥，混着偶尔迸溅的盐粒，发出细碎的声响。
“你用什么卖钱呢？”桑虞看她忙活了半天只弄了鱼肉也凑过来看热闹。
常欢常欢走到后厨角落的木架前，伸手取下一只木匣子。
匣子打开，衬着柔软鹅黄绸缎的，是一颗比鹅蛋还要大上一圈的蛋。
常欢用银匙轻轻敲开蛋壳，浓稠的蛋液缓缓流出，不同于普通鸡蛋的淡黄，孔雀蛋的蛋液泛着浅浅的珍珠白，质地浓稠得近乎胶质，在碗中微微颤动。
蛋清缓缓淋入鱼糜，木薯粉如轻雪般飘落，常欢双手翻飞，将三者揉成面团。
面团在掌心渐渐变得柔韧，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案板上撒满干淀粉，面团被擀面杖压成薄片。常欢的手腕有节奏地用力，擀面杖在面片上来回滚动，每一下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不一会儿，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片便铺展在眼前。
她取来竹刀，将面片划成宽窄均匀的面条，每一根都细若银丝，却透着鱼肉特有的韧性。
灶上的水早己沸腾，常欢捏起一把鱼面，轻轻抖入锅中。面条入水即散，在沸水中舒展身姿，泛起微微的涟漪。
她舀起一勺用鱼骨熬制的浓汤，汤里还加了香菇、干贝调味，汤色呈的奶白。汤中撒入翠绿的葱花、嫩黄的姜丝，再滴几滴香油，香气瞬间弥漫整个后厨。
鱼面煮熟后，常欢将其捞出，盛在青花碗中，浇上热汤。热气升腾间，鱼面若隐若现，似在云雾中蜿蜒。她端着这碗凝聚着巧思与技艺的鱼面，朝大堂走去。
大堂里，众人翘首以盼。男子面上有些得意：“常掌柜怕不是在拖延时间吧。”
不多一会儿，常欢将白玉瓷碗端上桌，碗里漂浮着一把寡淡的面条，汤色澄澈如琥珀，隐隐散发着醇厚的鱼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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