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欢欣慰地点了点头，“不过姑娘算漏了一点，我这渔父三鲜只是配菜，真正的主菜，还没送到呢。”
话音未落，后院就响起了敲门声。
桑虞打开门去看，原来是鱼市的伙计来送鱼。
鱼市伙计擦着额头的汗，将竹篓往桑虞手里一递：“桑先生，今的活鳜鱼，特意给常掌柜留的！”
桑虞把鳜鱼带到厨房里，掀开盖子一看，鳜鱼脊背高高隆起，泛着玉石般温润的青色。
鱼身绷得笔首，肌肉线条流畅紧实，仿佛蕴藏着随时能跃出水面的力量。
鱼眼明亮清澈，透着股灵动狡黠的生气，偶尔还会摆动尾鳍，将竹篓里的水搅出层层涟漪。
常欢挽起袖口，指尖掠过竹篓里鲜活的鳜鱼，利落地取出一条鳜鱼。
她执起薄如蝉翼的银刀，刀刃顺着鱼身曲线游走，轻柔却精准地将整片鱼肉完整剥离。
去骨后的鱼肉泛着珍珠般的莹润光泽，她以刀尖挑开鱼肉肌理，将细密的鱼刺尽数剔除。
随后手腕轻转，刀影翻飞，从鱼尾至鱼头，缓慢而沉稳地刮动。
每一次刮动，都能看见鲜嫩的鱼肉纤维被巧妙分离，如同将春日的云锦裁下一缕缕，轻柔地落在白瓷碗中。
刮刀紧贴鱼肉，随着手腕的转动，有节奏地起伏，将鱼蓉刮得均匀绵密，不见丝毫颗粒。
不同于剁制，这般刮出的鱼蓉，完整保留了鱼肉的肌理与鲜嫩，质感更加细腻弹滑。
铜锅中的陈酿米酒己煮沸，米白色的酒液翻滚着细密的气泡。
常欢依次投入江畔姜片和花椒，释放出醇厚的香气。
她舀起秘制酱料，米白色的酱汁如绸缎般坠入锅中，文火慢熬间，酱汁逐渐浓稠，散发出勾人魂魄的馥郁芬芳。
熬好的酱汁完全晾凉后才能多次搅打在鱼蓉中，这样才能既不破坏鱼肉鲜甜又能盖住不讨喜的土腥气。
一旁的柳儿递来刚采的莲蓬，翠绿的莲房紧实，孔洞如星子般整齐排列。
常欢取来羊毫笔，蘸取清水细细刷洗莲房内壁，每一处褶皱都被清理得纤尘不染。
她以竹筷挑起鱼蓉，动作轻缓如执笔作画，将鱼蓉逐一填入莲房孔洞，压实的鱼蓉表面光滑平整，与莲房孔洞严丝合缝，宛如精心镶嵌的璞玉。
蒸笼中水汽蒸腾，常欢双手捧起莲房，轻轻放入蒸笼。
竹制笼屉合上的瞬间，她转身取过陶瓮，将剥好的莲子、菱角，还有菊花依次投入，注入精心熬制的高汤。
陶瓮下的火苗舔舐着瓮壁，汤汁咕嘟作响，渔父三鲜的清甜与高汤的醇厚在陶瓮中交织缠绕，香气西溢。
待时辰一到，常欢掀开笼屉，白雾如轻纱般弥漫开来，莲房鱼包静静躺在氤氲水汽中，宛如出水芙蓉。
她将炖好的三鲜汤汁缓缓淋在鱼包上，琥珀色的汤汁顺着莲房沟壑流淌，渗入鱼蓉深处，刹那间，鱼鲜、酒香、三鲜的清甜在空气中炸开，令人垂涎欲滴。
“吱呀 ——”常欢推开雕花木门，暮色像被搅动的墨汁漫进知味馆。
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叮当作响，最先窜进来的是顶着两个脑袋的青无。
他身上还沾着山间的夜露，美人头咯咯一笑，“掌柜的！老远就闻到香味了，今个又做什么好吃的。”
它身后跟着拄着拐杖的老龟精，龟壳上还长着几簇水草，慢悠悠道：“青无，莫要抢食，且让我这把老骨头先……”
话音未落，柜台突然传来“啪”地一声脆响。
穷奇斜倚着柜台，手里转着酒杯，挑眉看向门外：“抢什么？”
原本正在拥挤进门的妖怪们一下子井井有条起来。
“今天特供莲房鱼包，另有渔父三鲜汤菜。”
常欢将热气腾腾的莲房鱼包摆上雕花食盒，目光扫过满堂妖怪。
角落里的黄鼠狼精正偷偷拿同伴怀里的东西，梁上倒挂着的吊死鬼滴着口水盯着蒸笼，却独独缺了那身青灰色身影。
“有人见到老牛了吗？”
满堂妖怪面面相觑，青无的美人头怯生生摇了摇头，公子头却龇牙咧嘴嘟囔：“谁知道那老牛跑哪鬼混去了。”
老龟精龟壳上的水草蔫巴巴垂下，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莫不是路上贪酒误了事？”
“可不是蹊跷”，桑虞端着三鲜汤汁从后厨出来，发梢还沾着雾气，“往常这个时辰，老牛早该坐在那里等着上菜了。”
“掌柜的，你找青牛做什么？”
“店里来了一个小妖怪，要他帮忙看看跟脚。”
黄鼠狼精眼珠子一转，“掌柜的，我也会望气，要不你带过来给我看看吧，说不定就看出来了呢。”
旁边人毫不留情地拆他的台，“你这黄皮耗子真不害臊，掌柜的找老牛自然是她自己也没看出来了，那难道比掌柜的还厉害？”
满堂妖怪笑作一团，吊死鬼的影子在墙壁上来回摇晃，老龟精慢悠悠摇头：“黄皮子，还没喝酒你怎么就醉了。”
黄鼠狼精气得跳起来，尾巴上的毛炸成蓬松的球，“你们别门缝里看人！我黄鼠狼家族的望气术……”
它话音未落，知味馆的门板突然被撞得震天响。
青牛庞大的身躯挤进门，嘴里还嘟囔着。
它的牛角上挂着个黑布包裹，随着步伐一晃一晃，隐约有金色流光从缝隙里透出来。
常欢眼睛一亮，快步绕过梨花木柜台，“老牛，你可算来了！怎的今天用原形就来了。”
青牛化形，将黑布包裹轻轻放下，“掌柜的，老朽路上碰到了一个神秘人，要我把这个包裹带给你。”
“给我？”常欢接过包裹的刹那，指尖传来沉实的坠感。
明明看着不大的一个包袱，提起来却似有千斤重，也难怪青牛要化成原形了。
常欢拎起包袱放到了后院，再出来时，手里牵了一个小女孩。
孩子穿着绣缠枝莲的宫装，乌木发簪也斜插着，唯有双杏眼亮得惊人，正好奇地打量着满堂妖怪。
吊死鬼倒挂在梁上晃悠，黄鼠狼精蹲在凳角舔爪子，老龟精则慢悠悠转动着龟壳上的水草。
原来自己真的到了妖怪的老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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