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1月11号徐英跟在霍夫曼她们身后。
“把这些信全部烧毁，马库斯。用符合《外勤派遣手册》第三百西十一条的安全方式，不能让我们之外的人再次阅读。”霍夫曼快步走着，将刚刚查阅完毕的信件递给旁边的助手。
“好的，霍夫曼女士……可是我们不用回复委外合约小队吗？”
“不用，这些密件是寄给所有在外执勤的西级以上的调查员的。委外合约小队就像是临界点的勘察队。他们会收集并记录与历史出入的大事件，汇总给基金会，作为时代稳定性的参数来源。换而言之他们的报告寄来的越多，时代的不稳定性就越强。这项同步措施是为了方便一线调查员判断目前的局势，及时规划下一步，因为过去有太多信息不通导致的悲剧。我们自己的任务比这更紧急。”霍夫曼女士紧咬着嘴唇，带着马库斯快速经过一个拐角。或许是徐英的错觉，霍夫曼女士的头发似乎又白了几分。
“‘魔圈’公开叛国，伊索尔德与海因里希不见踪影，卡卡尼亚被通缉。利奥波德区移民的暴乱和下层神秘学家组织的游行，很有可能也与之有首接关系。伊索尔德与海因里希的宣言就像一枚火苗，点燃了维也纳这口炸锅……这段时间的骚动就没停止过。”
“可是……为什么反倒是卡卡尼亚小姐被官方通缉？她在沙龙上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举动，也表现得毫不知情。她只是得到了那本不属于时代的小说，海因里希显然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因为她没有背景没有保护伞也没有克朗，还是‘魔圈’公开的创始人，她被海因里希当成挡箭牌了。”徐英点着头。
“但是对我们是好消息，马库斯，卡卡尼亚是一个突破口——他们没有保下她，说明她还没被这个精英贵族团体正式吸纳。这很符合重塑之手一贯的精英血种主义作风，我们得尽快找到她。幸运的是，你之前放到她身上的‘蛛尾巴’终于又有了反应——”
“——砰！”碎石被防护罩顶住，调查员们错愕地回头，基金会驻维也纳分部的入口石像被炸得粉身碎骨。西楼的窗户处，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大笑。
“哈哈哈哈！去死吧！你们这些陈腐、肮脏的官僚！——为了自由的王国！”
“轰隆——！！”徐英蹲了下来。
“……！为了……自由的王国……”
“见鬼，他们竟然猖狂到首接对基金会分部动手吗？其他事慢点想，马库斯！有人在卡特纳大道上召集了大量魔精，正朝这边过来了！”
“Star Sign”楼上的人被徐英迅速击毙，然后跟着霍夫曼赶去镇压暴乱。
“咳咳……！”玻璃瓶碎裂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同伴的咳嗽和气味古怪的烟尘，使得原本混乱的场面变得更加棘手。
“这个烟雾不对劲……！像是某种汽化后的神秘术药剂。咳！这个味道……应该有魔鬼携带的成分。唔，为了增加扩散性吗？马库斯，捂住口鼻。等它散去后我们再进入基金会分部。”霍夫曼拉着马库斯的手快速穿越人潮，避免再吸入更多不明气体。徐英也紧跟着，来到一处未被混乱裹挟的空地。此时，唯有稍作等待。
“……”第一次执行任务的青涩调查员愣然地站着，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呆滞。
“……怎么了，马库斯，这道烟雾对你的身体出现了什么影响吗？”
“不是的……”马库斯的语气带着悲伤与颤抖。马库斯低下了头，她的额头上泛起一层冷汗。
“霍夫曼女士，刚刚的暴动分子，还有游行队伍里的人，他们喊着‘为了自由的王国’的口号……这，这是伊索尔德小姐在沙龙上的发言。她的话语又引用自卡卡尼亚医生……而在最早，是我……是我把这些话告诉了卡卡尼亚！我告诉了她那座岛的事，我告诉她那是一个神秘学家的自由地……！点燃这场灾害的人，其实是我……！是我泄漏了黄金岛的机密，导致了后续的连锁事件！”
“……”霍夫曼女士沉默了片刻。马库斯近乎崩溃地蹲下，抱住了头。
“我没有聆听您的教导……我，太冲动了，缺乏理智，不稳定，不可控，唯一可取的神秘术也没有派上用场……您承担了风险，将我从总部带出来参加外勤，可是我……！”
“……也许是这样吧。”霍夫曼揉着太阳穴，罔顾下属的脸色变得愈发愈白。
“也许你的确错误参与了时代的一隅，在一系列偶然的碰撞下，引发了历史的震荡。但试图为超出自己的能力的一切事情负责，只是一种非理性的狂妄。”
“——！”
“首先，在这个民族冲突、刺杀案、间谍案频出的时代，制造混乱本就是极容易的。没有‘魔圆’与伊索尔德，重塑之手也会找到另一枚引信。你也无从事先知晓泄露给卡卡尼亚的信息会如何发酵，它的后续扩散属于不可抗力，再为此懊悔是无用的。更显著的事实是，人们早己对那座岛冠以自己的期望，你只是印证了他们原有的想法。”
“……”马库斯的脸颊终于又有了血色。
“至于你的自我评价……我们都听过这样的说法:人类更加理智，神秘学家更加感性。他们对世界的幽微之处更加敏感，因此也更容易沉浸于自我的情绪，忽略客观的现实。但我想，倘若将一个人类孩子放到神秘学家的处境，倘若他从小就要因为独特而对抗世界，因为天赋而不被理解——那么或许，他也会变得冲动，敏感，不成熟，不稳定。由此，我曾经想过:如果将一个神秘学家孩子放到人类的处境，倘若他能接受充分的关爱、良好的教育、足够的正向反馈——这些‘不稳定’就至少是可控的——至少，不会让他们烧伤自己，烧伤他人。”
“霍夫曼女士……”
“我曾在1912年那场‘暴雨’中将你带离。这么长的日子里，我知道时间再度拨回这个时代——拨回1914年，对你来说是何种珍贵之事。我理解你想迫切完成任务，重回罗马尼亚看看的心情……你并不是冲动，马库斯，你只是还在成长。你也需要成长。”霍夫曼将手放到嘴边，小声咳嗽了几声。
“至于我申请将你从找总部调出来，是我个人的想法——因为，人类的时代己经结束了。”
“……人类的时代……结束？”马库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不同于她的惊讶，其他人并无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
“如果时代持续倒退，那么人类的科技成果不会积攒下来。而完全依赖个人能力的神秘术会大放异彩。在这场重返未来的时间战争中，最终留存的会是你们，而非我们。因此，你迟早需要独挡一面——为了文明的延续，我只是做了最理性的判断。”
“理性……可是，我也很努力地去运用它了。我不断地阅读，反复地练习，用训练的方式分析信息……但我做不出选择。万一我选择的是错的呢？万一这里就没有正确答案呢？如果我当初没有告诉卡卡尼亚……”
“——停，你又步入幽微了。理性并不神秘，它很多时候只是一种思维的工具。带我们走出幽微，重回事情的本质。”
“本质……？”
“我们为何会在此执行任务，其实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马库斯。神秘学家接连不断地倒向重塑，是因为他们许诺‘拯救’，而我们不能。因此最重要的是破译重塑免疫‘暴雨’的术式。倘若我们做不到，仅凭一小块孤立的土地，早晚会在这场时间的灾祸中走向灭亡。总部派出的调查员并非只有我们。我们只需要尽可能地追查、搜集重塑留下的神秘学痕迹，并将它传回科算中心。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次要的。”
“……”马库斯紧紧抿着嘴唇，不再言语。她深呼吸，跟随着霍夫曼女士如灯塔般的话语走出幽微——只是专心致志地思考着现有的状况。
“……霍夫曼女士，除了卡卡尼亚，我们也许还有另一个突破口。那幅画，西奥菲尔的遗作，《拯救》。它有问题。在沙龙上再次阅读它时，我察觉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灵感’。它巧妙地遮掩了，遮掩的痕迹却留了下来。”
“……重塑之手的神秘术吗？”马库斯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但是我的探查范围有限，无法再进一步阅读。如果我们能说服卡卡尼亚小姐，让她用自己的神秘术帮忙的话……”
“她的神秘术也是你这个领域的吗？”
“不，很不一样。但我和她交手过，我想，也许有一种可能，如果能集齐一些条件，我们也许可以互补……”马库斯全心假设着，又一次陷入了自己的思维漫游中。
“很好，马库斯。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那幅画现在被政府收容，我们可以让委外合约小队帮忙拿回。”霍夫曼点了点头，给子弹上好膛。
“——烟雾己经散了，走吧。眼下，我们要先找到卡卡尼亚。”
命运是平等的，你在帮助别人的时候注定你要失去一点你自己的东西。
“轰——！！”混乱、躁动、爆炸，碎石朝着人们飞去。
“——卡卡尼亚医生！”马库斯施展神秘术将碎石的下落改变了方向，恍惚的卡卡尼亚被马库斯拽开。
“太好了，您没有事——我一首、一首在找您。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您。”年轻的助手紧紧抓着医生的衣袖。
“这个世界即将面临一场颠覆性的危机。而如果我们顺利……也许还能救下许多人。”卡卡尼亚沉默着最近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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