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仿佛被无限拉长。
程念在冰冷与滚烫的交织中煎熬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胃里的痉挛时不时地提醒着他昨夜的狼狈。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真正睡着过,只是在混乱而痛苦的意识边缘徘徊。
窗外的天色由深蓝渐渐过渡到鱼肚白,再被一抹微弱的晨曦染上浅金。
新的一天,于他而言,却像是另一场酷刑的开始。
身体的沉重感让他几乎无法动弹。他艰难地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模糊的白,那是客房的天花板。喉咙干得像要冒烟,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散了架一般,每一个关节都叫嚣着酸痛。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显得那样奢侈。
发烧似乎更严重了。
他闭上眼,无力地叹息。昨晚佣人的话,像一根细小的刺,依旧扎在心头。周凛会安排医生……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掺了玻璃渣的糖吗?
他宁愿不要。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似乎是佣人经过的脚步声,刻意放得很轻,却依旧让他神经紧绷。他索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用均匀的呼吸声来伪装沉睡。
他不想面对任何人,不想开口说话,不想再从任何人口中听到关于周凛的任何事。
然而,有时候,麻烦并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消失。
腹中空空如也,胃部的灼痛感在短暂的麻木后,又开始新一轮的折磨。强烈的生理需求迫使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他需要水,至少需要一点水来缓解喉咙的干渴,以及冲淡胃里那股令人作呕的酸水。
他咬着牙,积攒了许久的力气,才勉强撑起半边身子。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让他头晕目眩,冷汗再次渗出额角。他靠在床头,大口地喘息着,等待那阵眩晕感稍微平复。
房间里没有水。他昨晚回来后,根本没有精力去顾及这些。
他必须出去。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绝望。这意味着他可能会遇到周凛,或者至少会遇到那些用小心翼翼的眼神打量他的佣人。
但求生的本能最终还是战胜了那份深入骨髓的抗拒。
他掀开被子,双脚落地的瞬间,一阵虚软让他差点跪倒。他扶着床沿,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稳。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又像是拖着千斤的枷锁,沉重不堪。
拉开房门,走廊里意外的安静。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驱散了些许阴冷,却照不进他心底的寒潭。
他扶着墙壁,脚步踉跄地朝着楼梯口挪去。
就在他快要走到楼梯口时,楼下客厅里隐约传来了压低了的交谈声。是佣人们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身体紧贴着冰凉的墙壁,试图让自己不被发现。
“……先生一早就出去了。”一个女佣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议论。
“是啊,看先生的样子,心情好像还不错?”另一个声音接话,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松。
“能不好吗?我早上打扫书房的时候,看到先生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特别精致的礼盒,一看就是名牌珠宝。那包装,啧啧,肯定是送给重要的人的。”
“重要的人?还能有谁,肯定是林小姐呗!我听小李说,今天是林小姐的生日呢!”
“真的假的?那先生肯定是要去给林小姐庆生了!难怪先生今早还特意换了那件程……咳,那件深蓝色的西装,看着就精神。”说话的人似乎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连忙改口。
林薇……生日?
特意换上的西装?
这几个词,像是一把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刺进程念的心脏,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意志彻底击垮。
原来如此。
昨晚那场所谓的“结婚纪念日晚餐”,不过是周凛例行公事般的敷衍。
而他,程念,不过是这场精心策划的对比中,那个用来衬托主角光彩的、可悲又可笑的参照物。
难怪周凛会说出“病了就去看医生”那样冰冷的话,难怪他会对自己身体的不适视若无睹,难怪他会在他痛苦挣扎的时候,还能想到吩咐佣人来“看看”,那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显示他的“大度”与“仁慈”,好让他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地去为另一个人庆祝。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密不透风的窒息感从胸腔蔓延至西肢百骸。胃里的绞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而变得更加剧烈,喉咙里那股恶心的感觉再次翻涌上来。
他死死地捂住嘴,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些佣人的对话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
“先生对林小姐可真好,林小姐人也漂亮,能力又强,跟先生站在一起,那才叫郎才女貌呢!”
“可不是嘛,不像有些……唉,算了算了,别说了,小心被听到。”
“我们也是替先生不值嘛……”
后面的话,程念己经听不清了,也不想再听。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早己溃烂的伤口上撒盐,痛得他几乎要蜷缩在地。
原来,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那个不合时宜的、碍眼的存在。而林薇,才是那个与周凛匹配的、被众人艳羡的佳人。
他算什么?
一个用十年青春和所有爱恋编织了一场独角戏的傻瓜?一个被周凛用一纸婚约束缚在身边,只为时时刻刻提醒他当年“背叛”的囚徒?一个连生病都需要小心翼翼,生怕被当成“演戏”的卑微玩偶?
此刻,程念甚至觉得,周凛昨晚那句“病了就去看医生”,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的恶意——他是在暗示自己,不要用生病这种拙劣的手段来博取同情,更不要耽误他今天的重要行程。
他真是病得不轻。
不仅高烧不退,胃痛难忍,更是……心如死灰。
他再也没有力气下楼去喝水了。这个充满了周凛气息,也充满了对他无情嘲讽的别墅,他一秒钟都不想再多待。
他扶着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狼狈地挪回到那间冰冷的“客房”。
“砰”的一声,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那些足以将他溺毙的议论和猜测。
身体沿着门板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毯上。他将头深深埋在双膝之间,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溢出,带着绝望的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做错了什么?十年前,他为了保全周凛,为了不拖累他的前程,忍痛选择了放手,独自背负起程家的巨变和所有苦难。他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他以为周凛会过得很好,会找到真正属于他的幸福。
可命运却偏偏要这样捉弄他。
十年后,他们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重逢,然后被强行捆绑在一起。周凛用尽了所有的方法来折磨他,羞辱他,仿佛要将当年所有的怨气和不甘,都加倍奉还。
而现在,他又亲耳听到了周凛对另一个女人的“深情厚谊”。
那件深蓝色的西装……程念记得,那是他当年省吃俭用,跑遍了整个城市,才为周凛挑选到的生日礼物。周凛很喜欢,说那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如今,这件承载着他们过往甜蜜回忆的西装,却被周凛穿去为另一个女人庆生。
还有比这更讽刺,更伤人的事情吗?
程念只觉得喉咙口一阵腥甜,紧接着,便是无法抑制的恶心感。他猛地抬起头,踉跄着冲向卫生间,再次扑倒在马桶前。
这一次,不再是干呕。
昨晚未曾消化完全的晚餐,混合着酸涩的胃液,以及……一丝丝鲜红的血迹,被他尽数吐了出来。
胃里翻江倒海的疼痛,喉咙火烧火燎的灼痛,伴随着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趴在冰冷的马桶边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因为剧烈的呕吐而不住地抽搐。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某些东西,正随着那些污物,一点一点地被剥离,被掏空。
也许……这样也好。
吐出来,或许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心里的那些奢望,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些连他自己都不齿的、残存的爱恋,是不是也可以随着这场呕吐,一起被清除干净?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好冷,好痛,好累。
意识渐渐模糊,身体却因为高烧而滚烫得吓人。他仿佛坠入了一个冰火两重天的噩梦,无处可逃。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周凛,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你用最残忍的方式,将我曾经给过你的所有美好,都一一粉碎,然后,再用这些碎片,在我心上划出无数道血淋淋的口子。
你赢了。
我输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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