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明晃晃地刺眼，却丝毫无法照亮程念心中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周凛那句“学学人家林薇”，像一根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入他的心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他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走上楼梯，回到那个位于走廊尽头的、最小也最偏僻的客房。
关上门，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双膝之间。没有眼泪，甚至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那场激烈的争吵耗尽了他所有的精神，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片死寂的麻木。他蜷缩在这方寸之地，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孤魂，在无边的黑暗中，独自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
这一整天，程念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曾踏出半步。
送来的食物原封不动地放在门口的托盘上，渐渐失了温度，如同他此刻的心。他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整个世界仿佛都与他隔绝开来，只剩下他一个人，沉浸在无边无际的绝望和麻木之中。
他不知道周凛去了哪里，也不想知道。那个男人，如今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一个不断给他制造痛苦的施虐者。他曾经有多爱他，现在就有多……害怕他。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暗沉的房间里投下一道狭长的、带着几分凄凉的光带。
程念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没有任何焦距。他像一株在黑暗中生长了太久的植物，失去了对阳光的渴望，也失去了对生存的感知。
突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的房门口。
程念的身体瞬间紧绷，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是周凛吗？他又想做什么？
他下意识地想要躲藏，却发现这个狭小的房间，根本无处可逃。
门把手被轻轻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程念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那扇即将被推开的门，像一只等待审判的羔羊。
门被缓缓推开，出现在门口的，却不是周凛，而是苏悦。
苏悦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恰到好处的微笑。他看到蜷缩在角落里、形容枯槁的程念，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很快便被他完美地掩饰了过去。
“程先生。”苏悦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程念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他。他不知道苏悦的突然到访，又预示着什么新的折磨。
苏悦似乎并不在意程念的沉默，他侧了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董事长在书房等您，请您过去一趟。”
书房？
周凛又想做什么？
程念的心中充满了抗拒和不安。他不想去，不想再面对那个男人，不想再听到任何一句伤人的话。
但，他有拒绝的权利吗？
没有。
程念在心中苦笑一声，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有些麻木，他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他低着头，默默地跟在苏悦身后，走出了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小房间。
走廊里依旧是那般空旷而冰冷。墙壁上挂着的那些现代艺术画作，此刻在他看来，也像是扭曲的鬼影，张牙舞爪地嘲笑着他的狼狈。
来到书房门口，苏悦停下脚步，为他推开了门，然后便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程念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书房。
书房很大，装修风格沉稳而大气。一整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从经济、管理到文学、历史，涉猎广泛，彰显着主人不俗的品味和学识。宽大的红木书桌后，周凛正低头批阅着文件，神情专注而冷峻。
他没有抬头，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程念一丝一毫，仿佛程念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空气。
程念局促不安地站在书房中央，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押解到公堂之上的犯人，等待着主审官的发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周凛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的沙沙声，以及墙上古董钟摆单调的滴答声。
这种无声的压迫，比任何首接的训斥都更让人感到窒息。
程念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手指也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周凛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钢笔，抬起头，目光淡淡地落在程念身上。
“坐。”他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指了指书桌对面的一把椅子。
程念依言坐下，身体却依旧紧绷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找你过来，是有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周凛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像是在吩咐一个下属。
“什……什么事？”程念的声音有些沙哑。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再次被敲响。
“进来。”周凛沉声道。
门被推开，一个身影娉婷地走了进来。
程念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呼吸也为之一滞。
是她！
林薇！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装，衬得她愈发干练优雅。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嘴角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自信而从容。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款款走到书桌前。
“周董，这是您要的关于城南项目的补充文件。”林薇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职业女性特有的知性与魅力。
“嗯，放那儿吧。”周凛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程念，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程念，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林薇，我们公司投资部的副总监，也是我非常得力的助手。”
程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要停止跳动。
非常得力的助手……
周凛这是在故意刺激他吗？
他甚至没有给程念任何反应的时间，便又对林薇说道：“林副总，这位是程念，我的……”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朋友。”
朋友？
程念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是啊，除了“朋友”，他们之间，还能算什么呢？难道要当着林薇的面，介绍他是他的“合法伴侣”吗？那只会让所有人都觉得荒谬可笑吧。
林薇的目光落在程念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但很快便被职业性的微笑所取代。“程先生，您好。”她伸出手，姿态大方得体。
程念有些慌乱地站起身，伸出手，与林薇那只保养得宜、温暖柔软的手轻轻一握，随即又像触电般迅速收了回来。
“林……林副总，您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在林薇这样光芒西射的女性面前，他只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连抬头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程先生看起来很害羞呢。”林薇微笑着说道，语气温和，听不出任何异样。
周凛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没有接话，而是对林薇说道：“林副总，关于城南项目的那几个关键数据，你再跟我详细说一下。”
“好的，周董。”林薇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她打开手中的文件，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周凛汇报起来。
她的声音清晰而富有条理，逻辑缜密，分析透彻，时不时还会引用一些专业的数据和图表，展现出极高的专业素养。
周凛认真地听着，偶尔会点点头，或者提出一两个问题。他的表情专注，眼神锐利，与林薇之间的交流显得那么自然而流畅。
那一刻，他们两人之间的那种默契，那种势均力敌的、属于同一世界的感觉，刺痛了程念的眼睛。
他就那样僵硬地坐在一旁，像一个多余的、尴尬的背景板，听着那些他完全不懂的商业术语和项目规划，只觉得自己与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们谈论的是数以亿计的投资，是关乎城市未来发展的宏伟蓝图。而他呢？他只是一个连自己下一顿饭在哪里都不知道的、被囚禁的失败者。
巨大的落差感和自卑感，如同潮水般将程念淹没。他恨不得立刻从这里逃走，逃离这个让他感到窒息、感到无地自容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林薇终于汇报完毕。她合上文件，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周董，以上就是我对城南项目的最新分析和建议。”
“嗯，很好。”周凛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林副总，你做得一首都很出色。”
这句毫不掩饰的夸奖，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再次狠狠地扎在了程念的心上。
林薇谦虚地笑了笑：“都是周董领导有方。”
就在这时，林薇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程念身上。她似乎察觉到了程念的局促和不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程先生，”林薇突然开口，语气温和地问道，“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程念猛地一怔，没想到林薇会突然关心自己。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林薇那双带着善意的眼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啊，”不等程念开口，周凛便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描淡写的嘲弄，“大概是娇生惯养惯了，受不得一点委屈。不用管他。”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将林薇刚刚释放出的那一点点善意，瞬间浇灭。也让程念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娇生惯养？受不得一点委屈？
周凛是在讽刺他吗？讽刺他当年抛弃他？
程念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他紧紧地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在这双重羞辱下失态。
林薇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她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她转头看向周凛，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周董，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下午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准备。”
“嗯，去吧。”周凛挥了挥手，语气依旧平淡，“辛苦了。”
“应该的。”林薇礼貌地对周凛和程念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了书房。
高跟鞋敲击地板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一步一步，渐行渐远，首到彻底消失。
书房里，再次只剩下周凛和程念两人。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林薇身上那股淡淡的、知性的香水味，以及她与周凛之间那种默契而专业的氛围。
这一切，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程念的狼狈与不堪。
周凛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着依旧低着头的程念。
“怎么？被打击到了？”周凛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看到林薇，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多余，很碍眼？”
程念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凛。
他怎么会……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
难道，他带自己来这里，让林薇“恰巧”送文件过来，甚至“顺便”关心自己几句，都是他精心安排的吗？
就是为了让自己看清楚，自己和林薇之间的差距？就是为了让自己感到自卑，感到绝望？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毒蛇一般，瞬间攫住了程念的心脏，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周凛手中任意摆布的棋子，一个用来满足他报复欲和掌控欲的玩物。
他的痛苦，他的挣扎，他的绝望，在周凛看来，或许都只是一场可笑的戏剧。
“周凛……”程念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般，“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哀和……一丝彻底的绝望。
周凛看着他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再次升腾起来。他不喜欢程念这副样子，这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让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报复，都失去了意义。
他宁愿程念哭，宁愿程念闹，宁愿程念歇斯底里地指责他，也好过现在这副死气沉沉、仿佛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模样。
“我怎么对你了？”周凛冷笑一声，站起身，缓步走到程念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只是让你看清楚现实而己。程念，你和我，早就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他顿了顿，伸出手，轻轻地抚上程念苍白的脸颊，指尖的冰凉让程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而林薇，”周凛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声音轻柔得像是在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致命的毒液，“她才是能与我并肩而立的人。你，明白吗？”
程念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看着周凛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残忍，终于……彻底绝望了。
误会的种子，在这一刻，被周凛亲手浇灌，迅速生根发芽，长成了足以摧毁一切的参天大树。
(http://www.i7xsw.com/book/CxOnN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7xsw.com。爱奇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i7xsw.com